親愛的你
親愛的你:
這四個字是我最近二十天為自己寫的唯一四個字。我已經寫了十三集,每集一萬五千字,是個驚人龐大的數字,那天我計算著,一本言情小說是六七萬字,那麼我每周能寫一本。多可怕!簡直是梁鳳儀速度!
買了一本關於雲南的書,冬天我放假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吧。
最近,我是好的,(越長大越不知道,自己是好還是不好,但是我多麼不喜歡回答,還好!老樣子!)但我周遭的人很不好。首先是果子哥十幾號的時候,摔了一跤骨裂了,住院開刀。猶記得上一回爬香山的時候,我們一行人狼狽萬狀,(我爬兩分鍾,喊一次,我累死了!我不要爬了!)又談笑風生,在山下草坪黃木桌椅飲黃山毛峰,在池塘裏我大散魚食引群魚湧動我大呼施比受快樂,在香山飯店他們給我講貝聿銘設計的高明,在飯店後麵曲水流觴的地方大家合影,最後酣吃貴州家鄉鵝,我吃完就睡,十分盡興。他老婆對我說:“你果子哥不是那傾國傾城的貌,卻是那多愁多病的身。”不幸一語成讖!
周日我百忙中去看他(為了挪出時間,前一夜多寫了八千字),下午,是一個偏僻的醫院。我和大哥一起去的,我買的香檳玫瑰,他燉的烏骨雞湯(我招認,盛出來的時候,我有借嚐味道之名偷吃),又買了些提子、柚子之類。難得我穿了艾格那條裙,最近北京冷了,因此穿黑色緊身毛衣,曲線畢露。(為什麼天一冷,我就想穿裙呢?)老是不打扮的後果是,一旦略作修飾,周圍所有人都一片讚揚。
那間醫院真好,一走進巷子,時間就停頓了,聲音也開始消失。清冷的空氣,爬山虎枯萎的鐵鏽黃的腳。醫院空無一人,真的,大堂、走廊、院子,隻有幾個民工,他們不說話,就好像醫院裏那堆碎磚頭碎瓦,竟似是物、是景,不是人似的。我跟大哥討了支煙抽,那天,我才知道他竟然大學學的是服裝設計,難怪他衣裳舊雖舊,品位一致地好。
我們安靜走到果子哥的病房,沿途見了兩個人,大家都很悠閑。一人拿著飯盆去打飯,一人在打太極。我在這間醫院,突然感到,悠閑和放鬆。這才知道,自己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我看見敞亮的走廊和寬大的平台,就對大哥說:“也不知道附近有電源沒有,要不就在這裏寫吧!”嗚呼,我第一個念頭,是想在這裏工作!
果子哥精神是好的,頭發長了些,依然是黑衣裳(他老是黑衣裳),談話中途不停換熱毛巾敷腳。我看見他從小腿往下,一片青紫,不禁心疼。
他拿正在讀的書給我看,一本是八大山人的畫傳,一本是台灣版本的帕索裏尼。他跟我說起八大的空間,我說了很多笑話、很多趣事,為了活躍氣氛(我老是不自覺在人多時充當小醜角色)。回來時,跟大哥說我累了。
果子哥架著拐杖,一跳一跳去上廁所,他堅持不用尿壺,是某種潔癖吧!我看見他穿著睡褲(還是病號服?),寬大的屁股後麵空出來的一大塊,搭下來,他吃力地架著拐杖,姿勢像受傷的歐陽克,突然心裏很不好受。
看到果子哥,三十歲了,還活得這麼完好,不受磨損,我就每每有力量,去選擇自己內心的聲音。
回來的路上,我在路邊,買了一隻《海底總動員》裏的小醜魚尼蒙,喜歡得了不得。連帶將床單和枕頭換做海藍色,簡直覺得自己睡在海裏。突然想起來,這是我買給自己的第一個玩具,心裏有點難過。
第二件不好的事情,是媽媽住院了。之前,我不知道她的病有這麼嚴重。店裏的生意交給我姑姑打理,她和爸爸一起去上海看病。我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是去上海玩呢!媽媽在電話裏,口氣很輕鬆,說,藥費要一萬多塊,我趕緊說,用我的錢吧,用我的。媽媽說,怎麼能動你的錢呢?那是你掙的。
可是,全都花掉,我也不在乎,隻要能換一個健康的媽媽回來。再辛苦,我也不在乎。
夜裏想起來,大痛了一場。
正好寫了快一半了,我準備跟製片再要一筆錢,我希望媽媽她能多帶一些錢去住院。考慮怎麼要錢,張嘴的時候,心裏很別扭,但是我對我說,我做的是應該做的事情,我拿的是我應得的酬勞。但是,心裏還是有點別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