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雨絲,變成了絮絮雪花,給雷公岩罩一派潔白。嫣紅嫣紅的杜鵑從雪被下探出,或一枝,或一朵,或一瓣,也有冬青頂著雪冠,披著雪氅,或一縷,或一抹,或一線,遠遠望去,點點猩紅,絲絲翠綠,把個雪的世界裝扮得分外鮮活。
自從毒蜂巢被仇家取走,毒蜂自然也就散去,雷公岩下開始有了生氣,野兔呀,土獾呀,草狐呀,試試探探進入昔日禁地,打窩,交尾,產仔,茫茫風雪中仍然能夠聽到此起彼伏的尖利的啼鳴,看到或一團,或一點,或一朵的足印。
雪越下越厚,踩在腳下,咯吱咯吱,響出一串一串樂音。又一隻老鷹在天際間盤旋,時而俯衝,時而拔高,時而伸展著翅膀滑翔。突然,好象發現了什麼,它蒼涼而悠長地唳叫著,撲向羊腸似的小道,撲向躑躅在小道上的人影。
墨綠色的水氹,仍然是霧汽繚繞,仍然是神秘兮兮。
眉兒立在水氹邊上,慢慢解開紐扣,脫去藍布紮染白色梅花偏襟鑲棗紅邊夾襖,慢慢鬆開褲帶,脫去黑色粗麻布散腿褲,解去梅紅色繚花繡著蝴蝶圖案的抹胸小褲,慢慢折疊整齊,平平展展放在雪地上,再脫去鞋子,脫去襪子,規規整整放好。她一絲不掛地站在雪地裏,站在點點猩紅的杜鵑旁,站在絲絲翠綠的冬青下。
和笛兒分手的時候,她說,要去趟仇宅,拿點東西。
笛兒說,仇宅的東西頭一天晚上就搬空了,你還去拿哪樣?
眉兒說,你別管,我藏的東西我知道,藏在犄角旮旯裏的東西,你找不到的,你咋個會找到?
我和你一塊去?笛兒說。
不用,我隻要一歇歇,就去追你們,你先走吧。記住,把先生伺候好,別讓他受委屈,聽見沒有?先生就交給你了,笛兒,你…你可要上心啊,笛兒......
笛兒重重的點點頭,說,你放心吧!我先走,你可快點喲。
也不知道咋想的,眉兒跑回仇宅換了一身衣服,她進仇宅第一天穿的那身衣服。然後,一步一躑躅,一步一滑跌地來到了雷公岩。
一聲霹靂,“哢啦啦”炸響,在山穀間回蕩著,很久,很久,才慢慢逝去。
眉兒站在霧汽繚繞的水氹邊邊,任如刀的冷風撕刮著裸露的皮膚,任飄飄雪花落在肩上,乳上,背上,臀上。
她一點也不覺著冷。
一股子從來沒有過的激情,鼓蕩在胸臆之間,一股子獵獵燃燒的火焰,衝突在肺腑之間,她光腳踩著絨絨的雪,往前走幾步,然後回過頭,看看留下的腳印,不知咋的,她莫名其妙地笑了,很甜很甜地笑了。
她一直走進水裏,眼看著碧綠色的水浸過腳丫,浸過小腿,浸過大腿,浸過小腹。她歎一口氣,呢呢喃喃地說:
爹爹,媽媽,我答應過你們,報了仇,雪了恨,拾掇了那夥吃人不吐骨頭的狼豺,就去追你們。不管你們走了多久,不管你們走了多遠......
今天,終於得手了,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那些殘害百姓的東西,那些兩條腿的畜生,統統送去陰曹地府了,閻王爺正等著收拾他們呢,他們再也不能為非作歹了,他們再也不能糟害百姓了......
爹爹,媽媽,女兒追你們來了。你們沒走遠吧?
原先,我是想著按照媽媽說的,快快長大,快快嫁人,多生娃兒,多生男娃兒,待娃兒長大,再去報仇。
我自己找上門去,找仇先生,讓他給我種娃兒,讓他給我種娃兒,我要多生,快生,生男娃兒,生一大堆,一大堆。誰想,仇先生給了我機會,給了我方便,我為啥子還要等,我為啥子不自己動手?爹爹,媽媽,這可比生了娃兒,再慢慢等著娃兒長大,一個一個長大,快多了,利落多了。
爹爹,媽媽,是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我成功了......該是先給你們磕幾個頭,謝謝你們的保佑。不過,現在沒工夫了,等見了麵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