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和昔人道別的那天,麒麟神一直等待的那個人回來了,他激動又忐忑地去落花穀尋她。
是雪姬幫他尋回了愛人,不論用了什麼方法,至少說明那隻冰麒麟並非像傳言中那麼無情。
琰珺走的時候,眼裏熱烈的目光像赤炎穀的焰火,昔人打心眼兒裏替他高興,這些都是她沒有也不敢有的東西,有些事情她是連奢望的資格都沒有的。
沒過多久,琰珺就帶著姑娘回了赤炎穀,月餘後的某天,歸妙赤炎上空雲似血染,雲層鑲上一層金邊,電閃雷鳴,就是不見半滴雨水,那日的景況一直為山腳的村民津津樂道,他們稱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為神跡,確實是神跡,隻不過是神仙在墮仙台上毀神格滅靈體的懲戒。
那時的昔人什麼都不懂,但直覺有大事發生了。
然後她就看見了自己想見不能見的人,雖然隻是雪霰鳥帶來的織夢珠。
容臻臉上萬年不變的冷靜自製都沒有了,他告訴她:“告訴琰珺,雪姬在墮仙台。”
昔人看著紅得像火一樣的天空,一下全都明白了。
可她從未到過赤炎穀,她是雪女,即便修煉成精,地獄的紅蓮業火仍然會讓她望而卻步。而彼時的赤炎穀溫度是從未有過的滾燙,穀口不知何時覆上了強大的結界。
她不再猶豫,飛到赤炎穀上空,用盡所有的靈力一遍遍地呼喊琰珺,終於麒麟浴火而出,赤炎穀的火焰騰升百丈,幾乎要將整個天空燃燒殆盡。
他身後跟著一個黑衣勁裝的姑娘,眼神堅定地跟著他。
雪女還沒有恢複的靈體此時又被地火重傷,隻能回到歸妙山靜靜地等待,那段日子雪女第一次覺得歸妙山奇冷無比,隻隔了一座雲橋,赤炎穀的溫度半點也傳遞不過來。
直到赤炎穀一夕之間從火焰山變成了無焰山,天上一團紅色的火球落進穀底,她正欲跳進穀底卻被黑衣姑娘拉住。
“雪姬死了。”
昔人愣在原地,半晌才訥訥道:“她是神仙……去了仙體,真身還可以修煉……不會……”
“形神俱滅,灰飛煙滅。”黑衣女子字字砸在她的心上,“雪姬根本沒在墮仙台,而在淨世蓮台,我們趕到時已經晚了……”
昔人頹然倒地,容臻的話和女子的話交織在一起,她的腦子混亂不堪。
眼前飄落一片又一片鵝毛大的雪花,熾熱了千百年的赤炎山開始下雪,昔人望著眼前漸漸變得雪白的世界,她知道,琰珺的心已經冷了。
歸妙峰臻一殿的大門被一隻雪妖踹開,守門小童大駭,不過因為得了族長的命令隻得遠遠地退開,雖然族長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裏,大家都在傳他與火麒麟大戰數萬回合傷了元氣,但天狐容臻可是第一批神族,又是七重天最有天賦最年輕的上仙,仙界中能傷他的屈指可數,除非是讓著那隻火爆麒麟,但也不至於被揍得下不了床吧。
昔人在容臻的臥寢找到了他,他依舊玉麵高髻,她卻心亂如麻。
“為什麼要欺騙琰珺?為什麼要害雪姬?為什麼……要利用我?”昔人不歇氣地發問,擔心一旦停頓就再也說不出想說的話。
“你知道了,那你為何不懂,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容臻一如既往地冷漠。
昔人的心頭像刮過一陣凜冽的寒風,他承認了,原本今日也隻是前來問清緣由,曾經她以為自己懂他,可如今卻發現看不透他,真是可笑,曾經那個對天地萬物心懷慈悲的她的神,難道隻是冬日裏看似明亮實則薄涼的日光嗎?此時,她才發現,在這個神仙的眼裏,自己連一粒塵埃都不如,她想什麼,她問什麼,她的痛苦和委屈,他都毫不在意,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可悲。
“是呀,我是隻妖,哪有發問上仙的資格。隻是上仙在天界太久,已經不懂什麼是真情。如果你守護凡塵的慈悲隻是因為天地戒規,那你這個神仙做個十萬年甚至百萬年又有什麼意義。人世混濁卻有讓人留戀的理由,當初我或許不懂,但我現在總算明白什麼是我該守護的,而什麼又是我該放棄的了。”
容臻的眼睛定格在這個纖細的單薄的身子上:“你要做什麼。”
雪女慘白的冰涼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有些東西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它因你而生,現在還給你。”
五指一用力,就深深剜進心口,每深一寸,回憶就坍塌一分。容臻果真沒有騙自己,他是渡不了她的。
她手裏托著一顆晶瑩剔透的心,虔誠地越過頭頂再放在腳下,一轉身,她忘了前塵舊事,忘了恩怨糾葛,忘了讓她生出一顆心的那個人。
雪女本無心,因為愛她有了心,有了心卻有了淚,她終究是不該有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