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其以實用實利為標準,結果愈無利可得,無用可言。因為對於一切的要求太低,當然不會發生較高的欲望來。例如中國人娶妻的目的在生子,那麼就隻要有生殖機關的女子就不妨作妻了!社會上實際情形確是如此。你看這要求何等和平客氣,真是所謂“所欲不奢”了!\r
中國人因為幾千年抱實利實用主義的緣故,一切都不進化。無純粹的曆史,無純粹的宗教,無純粹的藝術,無純粹的文學,並且竟至於弄到可用的物品都沒有了!國民日常所用的物品,有許多都要仰給外人,金錢也流到外人的手裏去!\r
幾千年來抱著實利實用主義的中國人啊!你們的“用”在哪裏?你們的“利”在哪裏?\r
文藝隨筆\r
作家的妻\r
“你真是幸福的女人啊!”\r
“為什麼?”\r
“嫁了那樣的大作家,很愉快吧。”\r
“作家這東西,與其和他接近,遠不如讀他的著作來得有趣哩。”\r
這是阿支巴綏夫《嫉妒》中的一節,向日讀了也不覺得什麼。近來因了時與作家相會,認識了不少的作家,有時還得會見作家的夫人,每每令我記起這會話來。\r
小說的開端\r
小說的開端,是作家所最苦心的處所,凡是名作家,無有不於開端的文字加以慘淡經營的。\r
在日本的作家中,我近來所耽讀的是島崎藤村氏的作品。島崎氏在文章上的造詣,實堪驚歎,他的開端的文字,尤為我所佩服,隨舉數例如:\r
蓮華寺是兼營者寄宿舍的。\r
《破戒》的開端\r
橋本的家的廚房裏,正在忙著做午飯。\r
《家》的開端\r
拿到鍾表店裏去修的八角形的掛鍾,又在室內柱間,依舊發出走聲來了。\r
《出發》的開端\r
什麼說明都不加,開端就把閱者引入事情的深處,較之於凡手的最先敘景,或介紹主人公的來曆等的作法,實在高明得多。\r
藤村是個自然主義作家,這種筆法,原也就是一般自然主義文學的格調,並不足異。但在藤村卻似別有所自。藤村在其感想集《待著春》中,有一節就是說著這小說開端的文字的。\r
片上伸君的近著裏有一卷《托爾斯泰傳》。其中有托爾斯泰家人共讀普西金的小說的一節。“恰好托爾斯泰進來了,偶然拿起書來一看,翻開著的恰是普西金的某散文的斷片,開端寫著:‘客人群集到村莊來了。’托爾斯泰見了說:‘開端要這樣才好,普西金才是我們的教師,開始就把讀者誘入事件的中心趣味。如果是別個作者,也許會先細寫一個一個的客人,可是普西金卻單刀直入地進入事件的中心了。’這時在旁有一個人說:‘那麼請你也像這樣寫了試試如何?’托爾斯泰立刻走進自己的書齋裏,把《安那卡萊尼那》的開端寫好了。這書初稿的開端是:‘阿勃隆斯希氏的家裏,什麼都騷亂了。’到了後來,才像現在的樣子,上麵又加了‘凡幸福的家庭彼此相似,不幸的家庭,皆各別地不幸,’一行的前置。”\r
讀了這,托爾斯泰所求的東西大概可窺見了吧。又可知道這並不是偶然的事了吧。愛托爾斯泰的不應隻愛讀他的著作,還應求他所求的東西。\r
“普西金才是我們的教師。”覺得這是托爾斯泰作風的良言。\r
看了這段記載,可恍然於藤村文章上的見解。他的作風的所以如此,實非無故。對於托爾斯泰,雖如此共鳴,總不肯在文章上加主觀的解釋,這就是藤村的所以為realist的地方吧。\r
讀聖書\r
近來常有許多嗜文學的青年問我讀什麼書好?我不是胡適之,也不是梁啟超,有係統的書目是開不出來的,照例地回答,隻是問他:\r
“你讀過基督的聖書沒有?”\r
我不是基督教徒,卻常勸青年讀聖書,特別地對於想從事於文學的青年。這並不是故意與“打倒基督教”的口號反抗,也並不是在報上看了某大人物結婚用了基督教式,想學時髦,實在有別的理由。\r
第一、西洋文藝思潮裏,基督教思想占有重要的位置,文藝作家所用的題材,都直接從聖書取得,思想也都與聖書有關,或是聖書某章的敷衍,或是反對聖書某章的。不略讀過聖書的人,不能讀彌爾東的《失樂園》,不能讀王爾德的《莎樂美》,不能讀托爾斯泰及道斯道伊夫斯奇的作品。\r
第二、西洋文學家文體有許多是摹仿聖書的,王爾德的《莎樂美》摹仿《雅歌》,尼采的《查拉托斯托拉》摹仿《箴言》。現在漂亮的青年喜讀王爾德的《莎樂美》,喜讀尼采的《查拉托斯托拉》,而不喜讀其文字所從出的聖書,真是一件可惜的事。\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