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為不足重輕的事而爭打,趕校長,次數雖未必比往年少,這還不是今年開的新紀元。而搗豬窩的運動,倒是政治史和教育史的大好材料。
“太太生日丫頭磕頭,丫頭生日丫頭磕頭”,總是丫頭晦氣。千不是萬不是,教育的一切罪惡都歸到學生身上。新文化運動的教育家們抱著這樣的成見,由他們所承受的數千年的中國人的複古思想,就發出了許多複古的主張。
教育界的前途在這一年中很顯開倒車的傾向了。其實這頁醜史的功勞,學生實在不配享受大勳位的榮典。利用學生的是誰?純粹教育者所集合的教育會,有哪一個不是因選會長而鬧得烏煙瘴氣?而我們浙江對於本年的教育聯合會,不是因為路途遙遠沒有人願吃勞苦,居然官僚式地就近派代表參與嗎?這就是教育者的精神了!至於教育行政最高機構的拍賣,也是中外空前的創聞!用這種精神所演成的事實,怎能不在曆史上留些可羞的痕跡呢?
除了這種的記載以外,可以引起我們注意的就是些根柢不固雜亂開著不會結果的花了。或者相形之下可以算得不拙吧!
最值得注目的就是看似矛盾而實都有提倡必要的兩件事,在教育界裏出現了:一是科學教育的輸入,一是國學整理的鼓動。從表麵看來似乎前一件由推士博士率領了許多人,藉著公私機關之力,在各地竭力鼓吹宣傳了一年,應該有較大的影響,但是它的結果,除了幾種測驗之外,可說是在教育界裏分毫不生效力。或許是科學的種子本來非五年十年不發芽的,現在是已在教育地界裏暗暗地下了種子,我們不易看出吧。但在國學整理的方麵,自梁啟超等鼓動了之後,他的影響到教育界的勢力實在不少,我們隻要把這一年來的出版物檢一檢就能明白。我想這兩者全是和我們國民脾胃合不合而起的分別。而教育界複古的傾向,從此也表現得更明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時代或者又要以今年為關鍵而再現了吧!
前一兩年在中國教育界裏流行極一時之盛的是設計教學法,今年又把從美國輸入的道爾頓製起來代替了。我不敢說道爾頓製本身的價值不及設計教學法,或是在中國的現在的情境下麵,前者不如後者的適宜,我卻敢斷言,一年來道爾頓製的結果總不如設計教學法的大。這也和我們國民的脾胃是大有關係的。數千年來,中國教育的精神本是有許多地方和道爾頓製相合。從舊有教育的精神所培植成功的寄生蟲,仍舊滿布在國民的脾胃裏,現在又遇到同樣的飲食料進出,這些寄生蟲當然馬上要活動起來。這是道爾頓製前途的大障礙,也就是眼前施行道爾頓製者所實感的困難。
還有,大學的勃興也是近來可注目的一件事。把Univisity譯做大,已是不成譯了。再在這個不大的Univisity前麵加了什麼師範、什麼藝術,這竟成什麼話呢?然而這也確是一年來中國幾個大教育家大出風頭的大運動。由學製會議在空中放了幾響無邊際的大炮,確實在教育界裏開了不少的方便之門。最作怪的要算混合教授了,由專以營利為目的的幾家書坊急切雜亂地編譯了許多混而不合的教科書,強學生硬食料理不調、烹煮未熟的東西,怎叫他不生胃病呢?
綜計這一年來的教育界,所可勉強稱為好的事情,都還是未成形的一點萌芽,算不得什麼具象的東西。或者竟止是一種從別家病人那裏抄錄來的一張藥方,不但沒有藥,即使有了藥,合乎所患的病與否也無把握。而所謂壞的處所,卻都是贓論確鑿,無論你怎樣解辯也無法維護的事實。這不能不說是教育界的恥辱了!
這恥辱何時能雪?就現在情形看來,原沒什麼把握可說。因為二十年來教育狀況都沒曾使我們滿意過。轉瞬就是新年,我們姑且循了例來對於教育界提幾種希望吧:
一、中國教育的所以不良,是否原於學製,姑不具論。既大吹大擂地改了學製了,希望速將課程審定,學校與學校間銜接規定,新的趕快設立,舊的趕快廢除。像現狀新舊並存,實令人茫無適從。須知光是三三製二四製等類的空名詞,是無濟於事的。因為沒有藥的藥方,有了也沒有用。
二、希望對於各種教育思潮方案等有確實的信念和實際的試驗。杜威來就流行“教育即生活”,孟祿來就流行“學製改革”,推士來就流行“科學教育”,羅素來就自負“國學”和什麼。忽而“設計教學”,忽而“道爾頓製”等類的走馬燈式的轉變,總是猴子種樹難望成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