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劉氏也趁勢插嘴道:“妹妹說的極是,小三郎今天是罵痛快了,可武家那群瘋狗定不會善罷甘休,依臣妾所見,要趕緊想個法兒,也好盡快防備。還有,咱這東宮裏,發生點什麼事兒,不用出三天,陛下總知道,我看咱這宮裏,不是有內奸,就是有密探,必須的查清!”
“哎,你們倆兒呀,哪能明白,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要對誰都不能多言,對誰都不要相信,這才能不叫那些人給抓住小辮兒,亂安插罪名,言多必失,這個簡單道理你們都不明白!”雪,不一定白;仁弱怯懦,並不代表糊塗,父王旦一聲長歎道。
他如何不明白兩位賢妻句句肺腑,頗有見地,可他更明白,自己的那點聰明才智,自己的那點謀略勢力,在他老娘武曌麵前,是統統不是對手,硬碰,隻能雞飛蛋打,自取滅亡!
回憶,若抽絲剝繭,將心頭的傷疤一層層揭起,血淋淋!還記得,他那七位兄長,除二哥病死,七哥被貶,其餘五位兄長都因為反對他老娘,死的是不清不楚,太可怕了,太殘忍了!
所以,在他老娘執政武周的這個敏感時期,在這個武氏弟、酷吏惡徒飛揚跋扈的囂張階段,任何計謀策略都是白搭,任何動作都是找不自在,任何言語都是惹禍上身,最好的——便是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慎言慎行,方是上策。
他於高宗龍朔元年生於長安,起名“旭輪”;高宗總章二年廢棄“輪”單名“旭”;高宗儀風二年該名“旦”;武皇天授元年又改名“輪”……他的地位便如他的名字般被他老娘隨意的改來改去,也許這便是造成他那仁弱怯懦性格的緣由吧!
他還記得,二十二歲時,他老娘,那時的天後,命武承嗣一紙詔書送東宮,立他為皇帝,他再三懇辭,說什麼自己無才無德不能勝任,但他老娘直接拍板定下了他當皇帝!
沒那什麼登基大典,沒那什麼朝臣恭祝,禁止與外臣接觸,他當這個傀儡皇帝,幽禁東宮,整整年!
期間,他老娘曾提出還政於他,他明白隻是老娘客套,是堅決固辭不受,甚至絕食以表決心,於是,他老娘繼續臨這個朝稱這個製,直到,他老娘廢唐立周稱帝,他又巴巴的上表支持,求賜姓武,將這個掛名的皇帝位讓與他老娘,他老娘又封了他個皇嗣。
總之,他李旦就像他老娘手的傀儡,或笑或哭或走或停,一切根據時事時局的需要,隨意抖動手絲線,仍老娘牽扯擺布!
可是,皇嗣仍有日後繼承皇位的含義,這就為諸武所不容了,再說,他老娘武皇開創的是武周的天下,還能允許他這個姓李的來繼承?要是他老娘想廢黜他,他能落個兒什麼可悲下場?比他的幾位兄弟如何?他的嗣妻妾那?對此,他全然沒數。
就像今日,朝拜武皇,他老娘與他那一番對話。
“旦兒,最近在讀些什麼呀?”
“稟母皇,兒臣最近讀些字訓詁、音律、繪畫類的書。”
“嗯,最近有誰來你東宮呀?”
“也就是孩們的幾個老師,張說等等。”配著十二分小心,他答得恭敬謹慎。
“嗯?朕聽說尚方監裴匪躬和內常侍範雲仙也常去東宮,旦兒,是也不是?”老娘似早有準備,如火山爆發,立時瞪大了眼,以一種重新審視與懷疑的目光逼視著他。
“是,最近他們與兒臣探討字起源結構的幾種規律時,去過兩次!”他心戰栗,口惶恐答道,很明顯,東宮有了老娘眼線,被全部監視了。
父王旦也明白,當今局勢瞬息萬變,佞臣酷吏、武氏弟環伺,無論他怎樣變換,都處於被動挨打局麵,所以,一動不如一靜,以不變應萬變,在這風雲變幻大時局,完全采取守勢,如石龜般蹲踞起來,外界的一切流言蜚語、詆毀造謠盡皆不理,潔身自好便可,相應的,嬪妃們的勸說計策,也統統不理。
他心有的,隻有那掌控他與妻兒命運的高高在上的老娘,他老娘的一言一行,他盡皆認真思之,慎重處之,毫不粗心,甚至老娘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都能讓他琢磨半天,以求對應得體。
今天歸來,他心裏煩躁憂慮的,不是小三郎怒斥武懿宗、機辯武皇大出風頭,父王旦心裏明白,他老娘打心眼裏偏愛這種性的人,尤其是孩還小,對誰也構不成威脅,因此,未必是禍,不過,嶢嶢者易折,皎皎者易汙,往後要特別叮囑三郎“藏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