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把你抱在懷裏，哭得天昏地暗。我忘了你是我兒子，竟哽咽著告訴你，他不要我了，跟別的女人跑了。
你拍拍我的肩膀，湊在我耳邊跟我說，媽媽，媽媽，別害怕，你還有我呢！我永遠都不會不要你！
因為你這番話，我哭得更厲害了。
第三天 陰
為了以後的生活，第二年，我去複烤廠做了小工。因為上班時間太緊的緣故，我再也不能接你回家。
下午五點，我知道你放學了。兒子，對不起，我不能去接你。此刻，我正扛著一袋八十斤重的煙筒往車上跑。
一袋兩毛錢。我算過，每天扛三十袋，隻要十天，我就能給你買個新書包。
我沒想到，你竟會獨自一人從學校跑來看我。複烤廠的大門有保安，他們不讓你進去。於是，你站在門口一直等。
晚上八點，我風塵仆仆地推著三輪車剛出來，就看到了路燈下的你。你知道麼？我有多擔心。從你們學校到複烤廠，足足五公裏。那麼多的車，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不可預料的危險。你要是出什麼事，我該怎麼辦？
我剛想對你發脾氣，你就笑著朝我跑來了，還把雙手神秘兮兮地背在身後，讓我猜裏麵到底攥著什麼。
累了一天，我哪有心情？我板著臉，徑直往前走。你跑上來，攔住我的去路，並恭恭敬敬地把兩枚大紅蘋果遞給我。
媽，今天六一節，學校給每個小朋友都發了個大蘋果。我不喜歡吃，所以給你吃！
兒子，你是媽生的，媽還不了解你麼？你最愛吃的就是蘋果。以前你爸在的時候，你每次上街都吵著嚷著要大蘋果。你不吃，是舍不得，媽知道。
我沒哭，因為我在你的作文本上看到過，你說你最怕看見媽媽的眼淚。
六一節？不是隻發一個麼？那你怎麼會有兩個蘋果？你偷人家的？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你。
沒有，沒有，媽媽你誤會了。坐我前排的小胖，他被老師罰掃教室，沒人幫他，我就去幫他啦，結果，掃完之後，他就把他自己的那個蘋果送給了我。媽媽你是知道的，碰上這種情況，不收不行，況且，你都兩月沒吃過水果了。
那兩枚蘋果，我至今都還放在抽屜裏。
第四天 晴
不知不覺，我已在複烤廠幹了整整兩年。轉眼，你就十歲了。
每天放學你會跑來這裏默默等我。你和門口的保安早已混得很熟。為了不耽誤學業，一到門口，你就會很自覺地攤開書本，坐在花壇上寫家庭作業。
保安們被你感動了，說從來沒有見過你那麼懂事的孩子。於是，破例讓你進門，並允許你去保安室的辦公桌上寫作業。
也是因為這樣，你才會有機會看到我工作時的狼狽模樣。
當我扛著八十斤重的煙筒踉踉蹌蹌地跑出倉庫時，你恰巧從男廁所裏出來。我沒看到你，我隻能彎著頭，一袋一袋地數著背。有幾次，腿軟得差點跪下，但一想你正在門口笑眯眯地等我回家，又忽然有了氣力。
我得早點搬完這三十袋出去見你，我不能讓你等得太久。
一切都被你看到了。回家的路上，你執意要我坐在三輪車的車兜裏，你說以後都是你載我。我笑了，兒子，你才十歲，你能載得動我麼？
上坡的那條小路，你蹬了上去，又退了回來。我說，崽，坐著，讓我來吧。你不肯，你說我累了一天了，不能再辛苦。
最後，你不蹬了，直接把車連我一起推上了大坡。兒子，看著你一路大汗淋漓卻又無怨無悔地跑著，我心裏真是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你才十歲。這個年紀，你本該享受媽媽的溺愛和無憂無慮的童年，可我，卻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後來，你聽說揀飲料瓶可以賺錢，便懇求班裏的同學把喝完的飲料瓶都給你。你攢了一段時間之後，賣了出去，賺了九塊八毛錢。
那夜，你躡手躡腳地走進我的房門，並把那九塊八毛錢悄悄裝進了我的上衣口袋。兒子，你知道麼？其實，我根本沒睡著。
淩晨，我偷偷去看你，手裏攥著你給我的那九塊八毛錢。
桌上放著你昨晚寫下的日記。我才看到其中一句，就掩麵逃了出去。
你說，從今天起，你再也不會讓媽媽受任何委屈。
第五天 晴
你上中學之後，家裏的負擔更重了。為了幫我減輕負擔，你把課餘的所有時間都用去揀塑料瓶，故此，成績下降得特別厲害。
老師找我談話，問我是否對你疏於管教。你說沒有。老師接著問，要是沒有，為什麼你的成績會下降得那麼厲害。你說，你把時間都用去揀塑料瓶了。
我氣壞了，幾乎想都沒想，就朝你臉上揮了一巴掌。說！為什麼你有書不好好讀，偏要去揀塑料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