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茱萸心(2)(1 / 3)

兒子打來電話的時候,她正在陽台上擇兩棵焉了大半的白菜。

兒子說,公司安排他去北京見幾個客戶談個項目,列車下午四點剛好要路過小鎮,停車十分鍾。

她高興壞了,握電話的右手有些微微顫抖。她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剛好是下午一點二十。兒子說火車隻是停一下,很快就開。她不管,她執意要見見兒子。

兒子成家在外,兩年才回來一次。

她騎著玎玲當啷的自行車從城北跑到城南,買了一把最新鮮的豆角,又從城南跑到城西秤了兩斤剛上板的五花肉。她隻想趕在四點前給兒子做好一罐他最愛吃的幹煸豆角。

廚房的玻璃罐子有點小,她又去樓下的雜貨鋪現買了一個。

可惜,越是趕時間,就越是出亂子。菜剛做到一半,煤氣就無緣無故斷了。

她按著煤氣瓶子的閥門擰來擰去都不湊效,急壞了。打電話讓每期公司送,顯然已經來不及。

她厚著臉皮找隔壁那位吵過架的張大媽借煤氣,張大媽告訴她一個法子,煤氣要是沒了,那就把瓶子橫放在地上,這樣,還能再炒兩個菜。

她趕緊按照張大媽說的做了,結果還挺管用。她一邊炒,一邊看表。她像車站的值班信號員一樣,得把每一分鍾都掐好。

菜有點多,裝不完,她想了想,索性把裝進玻璃瓶的幹煸豆角倒出一半,然後再用筷子把鍋裏的肉一塊塊挑出來放進去。

她抱著瓶子匆匆下樓的時候,對麵公園的塔鍾剛好整點報時。她忽然想起,家裏牆上的掛鍾到了三點半之後好像就再也沒動過。

她三步兩步下樓,幸好小區門口有載客的摩托車。她還沒坐上,就嚷嚷著喊開了,火車站火車站!快!快!快!!!

大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她覺得熱,心裏像揣了一隻受驚的兔子,一張嘴,似乎就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她想兒子。

到了車站,她抱著玻璃瓶就往進站口衝。檢票的工作人員說,開車前五分鍾停止檢票,不能上車。

她一下子就哭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抱著玻璃瓶隻想進去,她隻想看看兒子。

工作人員於心不忍,開了門。

兒子站在車廂門口說,媽,我是去見客戶,不是去旅遊,您說帶這些東西合適嗎?

火車嗚嗚鳴笛,列車員啪啦一聲將車門關上了。

為了這個合同,兒子穿得特別正式。兒子提著那個吊著紅色網兜的玻璃瓶,覺得放哪兒都不合適。

兒子打開手機上網,看到微博裏有人轉發一道趣味計算題,如果你在外地工作,一年隻回家一次,按照人的正常壽命70年來算,這輩子你還可以見母親多少次?

兒子有點難過,兒子低頭想了想,剛要給母親打電話就哭了。因為對麵那個小男孩正在歪著腦袋寫作文,他的作文題目是《媽媽的味道》。

人心最暖

2011年9月28日,我跟浩浩蕩蕩的滇西自行車隊走散了。鏈條崩斷,手機沒電,暫時跟外界失去所有聯係。

從劍川一路南下,經大理,進思茅,去版納,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騎了整整三天,最後,在景東的一條無名土路上栽下了。

我把自行車推到路邊仔細檢查,並用背包裏的鋼絲和鉗子把鏈條重新鏈接。當我做完這些準備上路,才發現事情原沒我想象的那麼簡單。經過一路碎石顛簸,後輪車胎已經完全爆開,修補無術。

秋日大雨,傾盆而落。我推著笨重的自行車在泥濘的山道上艱難前行。四處荒煙,沒有人家,我隻能忍著饑渴一直走。

天色漸漸暗去。沒有燈火,沒有星光。前方,仍是一片蜿蜒的路和霧氣重重的高山。

出行前就聽很多徒步的行者們說過這條路。他們反複強調,一定要在天黑前走出這條路,進入景東城區,不然,就會異常危險。

山路狹窄,又沒有護欄和路燈,因此,經常有車直接開下萬丈懸崖。加上此地荒涼,沒有警察和哨所,時常會有山賊盜匪出沒。據說,在這兒劫財殺人拋屍荒野的事件,多不勝數。

山風呼嘯,衣褲潮濕,我冷得咬牙哆嗦。探燈的光亮正在慢慢暗去,漆黑和恐懼,像無數張著血盆大口的猛獸,在周遭與我暫且僵持。

為了能更快擺脫這樣的驚恐,我努力讓自己小跑起來。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拐彎處忽然湧現出一團紅色的光亮。我驚聲尖叫,以為碰上了山裏人家。

走出拐角,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先前看到的,並不是燈的暖光,而是一團熊熊的篝火。篝火旁,圍坐著六個赤身裸露的男人。因大雨而濕透的衣褲,正淩亂地擔在篝火旁的樹杈上,冒著騰騰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