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2 / 3)

假如我們的曆史興趣完全是根於對過去的好奇心,那麼,“新異性的標準”也就夠了。但事實上我們的曆史興趣不僅發自對過去的好奇心,所以我們還有別的標準。

第二種標準可以叫作“實效的標準”(Standard of Practical Effect)。這個名詞不很妥當,姑且用之。史事所直接牽涉和間接影響於人群的苦樂者有大小之不同。按照這標準,史事之直接牽涉和間接影響於人群的苦樂愈大,則愈重要。我們之所以有這標準,因為我們的天性使得我們不僅關切於現在人群的苦樂,並且關切於過去人群的苦樂。我們不能設想今後史家會放棄這標準。

第三種標準可以叫作“文化價值的標準”(Standard of Cultural Values)。所謂文化價值即是真與美的價值。按照這標準,文化價值愈高的事物愈重要。我們寫思想史、文學史或美術史的時候,詳於灼見的思想而略於妄誕的思想,詳於精粹的作品而略於惡劣的作品(除了用作形式的例示外),至少有一大部分理由依據這標準。假如用“新異性的標準”則灼見的思想和妄誕的思想,精粹的作品和惡劣的作品,可以有同等的新異性,也即可以有同等的重要性,而史家無理由為之軒輊。哲學上真的判斷和文學美術上比較的美的判斷,現在尚無定論。故在此方麵通史家容有見仁見智之殊。又文化價值的觀念隨時代而改變,故此這標準也每隨時代而改變。

第四種標準可以叫作“訓誨功用的標準”(Standard of Didactic Utility)。所謂訓誨功用有兩種意義:一是完善的模範;二是成敗得失的鑒戒。按照這標準,訓誨功用愈大的史事愈重要。舊日史家大抵以此標準為主要的標準。近代史家的趨勢是在理論上要把這標準放棄,雖然在事實上未必能徹底做到。依作者的意見,這標準在通史裏是要被放棄的。所以要放棄它,不是因為曆史不能有訓誨的功用,也不是因為曆史的訓誨功用無注意的價值,而是因為學術分工的需要。例如曆史中的戰事對於戰略與戰術的教訓,可屬於軍事學的範圍;曆史人物之成功與失敗的教訓,可屬於應用社會心理學中的“領袖學”的範圍。

第五種標準可以叫作“現狀淵源的標準”(Standard of Genetic Relation with Present Situations)。我們的曆史興趣之一是要了解現狀,是要追溯現狀的由來,眾史事和現狀之“發生學的關係”(Genetic Relation)有深淺之不同,至少就我們所知是如此。按照這標準,史事和現狀之“發生學的關係”愈深,愈有助於現狀的解釋則愈重要。大概的說,愈近的曆史和現狀的“發生學的關係”愈深,故近今通史家每以詳近略遠為旨。然此事亦未可一概而論。曆史的線索,有斷而複續的,曆史的潮流,有隱而複顯的。隨著社會當前的使命,問題和困難的改變,久被遺忘的史跡每因其與現狀的切合而複活於人們的心中。例如吾人今日之於墨翟、韓非、王莽、王安石與鍾相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