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蘇墨兒書信玄燁，曰：“烏雅德玉於十二月十三日誕下四阿哥，尚未取名，待皇上賜名。”
兩日後九公公親自前往宣旨，烏雅德玉延綿子嗣有宮，封為德嬪，賜住永和宮。四阿哥之名，回京再取。太皇太後別苑孤單，四阿哥替朕承歡膝下，待太皇太後病愈一起回京。
聖旨一下，烏雅德玉捧著聖旨哭得泣不成聲，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她終於不再是掃院的奴才了。最終她擺脫奴才命運的，倚仗的還是別人的兒子。
蘇墨兒忙扶住了她，低聲道：“娘娘，剛生了孩子哭多了可會壞眼睛。”
德嬪方才止了哭，抱著四阿哥，看向九公公，切切問：“九公公，不知皇上可有召我回京？”
蘇墨兒笑道：“娘娘可是糊塗了麼，聖旨道四阿哥留在別苑陪老祖宗，娘娘自然也是陪著。”
德嬪掩著失落笑道：“是了，是了，我是昏頭了。”
然而，有人比她更失落，比她更痛苦。
禦書房內，玄燁看著蘇墨兒那封親筆“喜報”，生生嘔出一口鮮血。
他早已不是二十年前那個不更事的少年，太皇太後的手已遮不住他的眼。蘇墨兒如何一日日大了肚子，如何生產，如何為了不讓人瞧出生產過的模樣，在生下孩子的第二日用白布束了腹。
事到如今他如何能不明白，阻止墨兒入後宮的正是太皇太後。
可是，他又很不明白，老祖宗為何不讓墨兒當他的妻子，不管從後宮還是朝堂，墨兒都是皇後最好的人選。她聰明能自保，善良不害人，沒有母家在朝，絕無盟黨盈私之憂。
太皇太後回宮當日，玄燁領著閡宮妃嬪盡數來迎接。
老祖宗尚未痊愈，不喜熱鬧，大家見了禮便紛紛散了。一應妃嬪都隻扶著近身隨侍回宮，唯有德嬪是小尹子率永和宮眾宮人將她迎回去的。
固倫公主長成了半大的孩子，瞧著德嬪身後抱著四阿哥的桂嬤嬤，青稚稚地問：“額娘，新那是親娘娘生的四弟麼？我能抱抱麼？”
一旁的惠妃嘲笑道：“那可是你德嬪娘娘的晉位寶貝，能讓你碰了麼？想要抱弟弟啊，還是讓你額娘的肚子爭點氣。”
蘇墨兒恰好要回乾清宮，折回時恰巧聽見此話，心底猛地一痛。
捂著胸口，有些喘不過氣，她的孩子，終是成為別人追名逐利之物了麼。
當初找上烏雅德玉就是看中她這一點，方知她縱然為了自己也不會說出四阿哥非她親生。可是現在，她的孩子，將成為烏雅德玉引玉磚麼？
“蘇墨兒！”玄燁冷冷地看著她倚在牆角流淚，視若無睹道，“到禦書房來。”
“是。”蘇墨兒垂眸試淚，緊跟其後。
禦書房大門緊閉，門外九公公親自把守，阻止任何人求見。
玄燁看著蘇墨兒，一字一句道：“朕問你話，必須如實回答。”
蘇墨兒垂眸：“奴才不敢欺瞞皇上。”
玄燁遂逐字逐句問：“四阿哥，何人所出？”
“德嬪。”
玄燁胸口發悶，磨牙道：“很好。”再問，“當初拒為後妃，可是受人脅迫？”
“不曾有人脅迫，奴才不配為妃。”
玄燁腦子微沉，齒縫裏漏出兩個字：“很好。”
他撐在桌案上的手抑不住地在抖，隻要她告訴他真相，他便原諒她瞞了生子之過。若她告訴他不許她為妃的便是老祖宗，那他就去求去，求跪去，求到老祖宗同意。
可是她什麼都不說，他如何為她出頭。
他望著她，咬牙問：“四阿哥取名胤禛，你說可好？”
“皇上賜的，自然是好的。”
“你可知此為何意麼？”
“奴才不知。”
嘩啦！書案上的書冊折子灑了一地。
蘇墨兒立刻跪在地上戰戰兢兢。
頭頂砸下的每一個字都抑著憤燒著怒：“朕要他永遠記得，在朕的麵前，隻能說真話，說實話，但有謊言，格殺勿論！”
蘇墨兒咬著唇，伏在地上，淚如雨下，卻仍紋絲不動。
是年冬，太皇太後薨。
孝滿兩年，玄燁於乾清宮燈下擬下封妃聖旨，令九公公次日宣旨。
玄燁將禦筆扔在案上，抬著望著蘇墨兒冷笑：“朕已下旨，你若敢抗旨，便是死罪。”
蘇墨兒緩緩跪下：“奴才叩謝聖恩。”
玄燁就身矮在她麵前，掐住她越發纖瘦的下巴，滿是不解：“墨兒，為何不信朕？這麼多年，為何一句實話也給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