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話糙些，但小九這話說得甚合他意。
從牢裏出來的，多少有些晦氣。
蘇墨兒回了乾清宮烏雅德玉便準備了火盆子讓她邁了，又備了熱湯讓她沐浴。
“墨兒姐姐，我替你搓背吧。”烏雅德玉道，“裏麵呆了這麼些天，有人服侍方便些。”
蘇墨兒略一沉吟，便應了：“如此有勞了。”
蘇墨兒藏著心事，烏雅德玉並非真心喜歡她，兩人都很沉默。
良久，蘇墨兒突然道：“在這宮裏安安分分的最後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烏雅德玉猛一驚，臉上有些掛不住，幹笑著掩了眉色間的不自在：“姑姑，你看我例來不爭不搶的，可能得到想要的麼？”
縱然滿心不甘，縱然對蘇墨兒也嫉妒不已，可是她忍下一切，從來不曾做過任何小動作。
蘇墨兒忽而又道：“三年前我去城外送徐師傅離京，是你讓在馬車上動了手腳吧？”
撲通，巾帕落進浴桶，水花四濺。
烏雅德玉神色一僵，倉皇道：“姑姑姑，姑，開，玩笑的吧。我，我怎麼……”
“那次出城倉促，縱乾清宮裏也隻我和九公公知道，而我隻同你講過。”
“可是那也可能是九公公同旁人說了……”
“但那兩日乾清宮往內府去過的人，隻有你。皇上自然也查到了。”蘇墨兒轉過頭，看站她早已蒼白的臉，歎了口氣，“你可知為何皇上仍留著你麼?”
烏雅德玉淚流滿麵：“不，不知。”
蘇墨兒道：“例來按個知根底的人在身邊比不知跟底的人好些，所以這些年皇上不曾讓你進過乾清宮，也不曾讓你進過禦書房。但以後該是不會了。”
“為，為何？”
蘇墨兒望著她的臉，一字一句道：“小尹子自認是謀害皇後的凶手。”
烏雅德玉唇瓣顫動，滿眼驚懼：“小，小尹子是皇上的人？”
“是！”烏墨兒道，“此次多謝你。”
烏雅德玉害過蘇墨兒皇後也查到了，陳萬全沒了舌頭再不便行事，便命小尹子以此事要挾烏雅德玉栽贓蘇墨兒，將髒物藏在蘇墨兒床下。
烏雅德玉拒絕了，並揚言若將她的秘密告訴皇上便將要謀害蘇墨兒之事告訴皇上。皇後並不怕皇上追問，無憑無據隻要否認便可，但她怕打草驚蛇。便息事寧人與烏雅德玉兩廂保密。
蘇墨兒道：“皇後要你藏的便是附子皮。若是你同意了，我這次的罪名便坐實了。”
烏雅德玉流著淚慘笑：“你們既早就盯上了我，若是我同意了，反而可助你破了皇後的奸計。”
蘇墨兒笑道：“但你善心仍存，比旁的都強。”
烏雅德玉捂著臉痛哭不已：“墨兒姐姐我很後悔，那次之後我特別特別後悔。我是嫉妒你，羨慕你，恨你。可是那次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殺人心裏那樣難受，比嫉妒你更難受，日夜難安。看到你被皇上安然帶回來那刻，我才知道我一點都不想你死，我真的不想你死。哪怕嫉妒你嫉妒的要命，我也不想你死。”
蘇墨兒摸了摸她烏漆漆的發頂，柔聲道：“很好了，已經很好了。”
愛恨情仇，羨慕嫉妒，都是人之常情，既身為人，不良之情該得克製。
烏雅德玉便是如此，痛恨著卻知克製著。
蘇墨兒笑道：“我也曾羨慕皇後，羨慕過榮嬪，甚至也羨慕過你。”
烏雅德玉訝然抬頭，淚跡斑斑的臉上露著不解：“皇上待你如此親厚，你為何羨慕我們？”
心底湧動著萬般澀意，清亮的雙眸中滾不盡的淚，張口時已染上了濃濃的鼻音：“因為啊，我也喜歡皇上啊。”蘇墨兒輕笑著，“我與皇上自幼一道長大，喜歡他比你們誰都要長久。可是皇上大婚時我是陪夜侍寢的奴才，皇上納妃時我是陪夜侍寢的奴才，翻牌子留宿時我仍是那個陪夜伺寢的奴才。升過位份的主子們手裏那一方遊龍戲鳳的帕子均是我燈下所繡。縱然是你也曾侍於臥榻。我怎會不羨慕。”
烏雅德玉脫出而出：“萬歲爺為何不納姐姐入宮？”
蘇墨兒試去眼淚，笑道：“背後不要妄議萬歲爺。”
話題便就此打住了，蘇墨兒接過烏雅德玉遞過來的貼子裹了身。
說開了話，烏雅德玉心底堵塞了多少年的嫉羨便散了。這樣說起來，蘇墨兒可不比她更慘麼。
自幼付了一顆心，但瞧著心愛的人娶了一個又一個，納了一人又一人，唯獨沒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