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些欣喜,雖然語氣冷了些,神情梳離些,但萬歲爺仍如從前般信她。這便足夠了。
既是朝鮮使臣覲見,蘇墨兒便選了太皇太後賞下的寧綢旗裝套了素雲線織錦背心,梳了整齊的兩把頭,左右各簪了兩朵桂花。
“墨姑姑真美。”服侍她梳頭的烏雅德玉在身手低聲讚著。
蘇墨兒笑道:“姑娘就是說話可心。”
小丫頭的眼神暗了暗,頗有些委屈:“姑姑還叫我姑娘,聽得疏遠。”
蘇墨兒放下梳子笑:“姑娘將來也是要當主子的,宮裏有宮裏的規矩,奴才當然得守著。”
蘇墨兒又交待:“今日我去殿前侍候。這幾日風大,留心院子裏的落葉壓到正殿窗下的桂花。”
“是。”
蘇墨兒聽得她應了聲,便匆匆往太和殿趕。
蘇墨兒從側門入了正殿,見玄燁端莊地坐在龍椅上,九公公在一旁侍立著。
蘇墨兒掀動了簾子,九公公衝玄燁微微躬身,走下台來,臉色不太好:“姑娘怎麼才來。”
“怎麼了?”蘇墨兒心裏有些忐忑,左右不過一刻鍾,發生了什麼大事。
“那幫子朝鮮人要跟咱們鬥藝。”九公公斜眼看著殿中某處,一臉嫌棄,“朝鮮棒子,不知死活。”
“如何鬥?!”蘇墨兒聽著便有了計較,想是他們沒有認出萬歲爺來,又將昨日之事前來挑釁。
“花藝、茶藝、書畫。”九公公終究把畫說明白了。
蘇墨兒鬆了口氣:“宮中隨意取一人,便可贏了,你倒是嚇我一跳。”
九公公搖搖頭:“此次棒子來者不善,那世子明著跟徐師傅鬥花藝呢,偏生還熏了香,泡了茶。”
蘇墨兒點點頭,朝鮮人倒是將古法學全。奉花沐香侍茶。
見九公公有些焦灼,蘇墨兒寬慰道:“放心,徐師傅非等閑之輩,非常人可比。”
九公公又搖搖頭:“徐師傅平索倒是執重,今日不知怎地,竟是被棒子壓住了。隻老實裁花,一點都不反擊。”
正殿極大,又有簾子擋住,蘇墨兒瞧不清狀況,隻道:“如今隻能相信徐師傅。”
正說著話,就聽得頂頭上傳來萬歲爺雍容地聲音:“兩位剪了半天的枝,想必也累了。墨兒,奉茶。”
九公公連忙推了蘇墨兒一把。
有朝鮮人侍茶在先,時間倉促蘇墨兒不得再煮茶,便衝泡了兩杯桂花蜜,送了上去。
正殿烏鴉鴉一群人,左右兩側文武大臣,正中間站著兩幫子人。一群著明服戴黑笠的朝鮮人,另一群則穿著騎裝蒙服,恐怕就是劄薩克圖汗部的布延王子等人。
朝鮮人中剪枝的是一位穿碧色長衫的年輕人,垂首侍花時,側顏極為俊美。蘇墨兒瞧著他有幾分熟悉。但他抬頭時,方才想起,那便是昨日一直垂首把玩杯盞之人。
“世子,請用茶。”
“徐師傅,請用茶。”
兩人各自接過茶盞放在席上謝而不飲。
蘇墨兒也不在意,此茶意在芬芳,不在飲否。
隻垂眸間,見徐師傅窄袖似有不妥。殿中不留女侍,蘇墨兒不便多呆,躬身退下。
果然不稍時,便有朝鮮人輕語:“好香的桂花味。”
“是桂花的味道,真香。”
朝中大臣也頗為意外,卻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對朝鮮的稱羨極為輕蔑。
此茶是今秋初釀,萬歲爺還不得嚐過,今日卻用來賣巧,確實有些慚愧。
蘇墨兒退回簾後,抬眸看向萬歲爺,不見他一個眼色,心頭一沉。
萬歲爺待她,終歸與往日不同了。
許是玄燁涇渭分明的態度讓她令尋思緒,莫名腦中便閃過徐師傅窄袖沉沉下墜的模樣。
頓時臉色一變,衝玄燁撲了過來:“萬歲爺,小心。”
而就在此時,殿中一聲驚呼,那朝鮮世子突然倒於殿中,而徐師傅手中拿著的插花用的劍山已然鮮血淋漓。
禦前侍衛很快將徐師傅拿下。
“傳禦醫,墨兒,先替世子止血。”玄燁臨威不亂。
那些朝鮮人倒是鎮定,雖然人人一臉憤怒卻還是任由蘇墨兒替世子止血。
隻有一人,義憤填膺道:“大清的皇帝,您讓一個宮女給我們世子看傷,男女有別,這樣有傷體統吧?!”
朝中不乏漢人清流,聞此言也紛紛低語。
玄燁坐於龍椅,聲音遙遙傳來,頗為不屑:“墨兒是朕的貼身侍婢,精通醫理。朕允墨兒出手,不過是不想貴國世子白白隕命。太醫院過來,可需半盞茶的功夫。”
玄燁見朝鮮人不再言語,便又輕笑道:“我大清馬背上建江山,草原兒女人人能爭善戰。何況性命悠關時,又何懼男女之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