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立刻起身伏地領旨跪安，退至門口時，玄燁又清泠泠地將人叫住了：“此事私密，便不必與令堂交待了。”
納蘭容若正欲轉身的腳步即刻就著門框子跪下了，隻是伏下身時腰板仍然挺直，恭而有度，朗聲道：“臣與家父職屬不同，府中亦不涉公事，萬歲爺明查。”
玄燁自不能著人明查明珠府中是否真不言及公事，便揮了了揮手，看著納蘭容若走的背影眸光閃爍，笑意悠揚。
他袖手試了試衣擺上不曾存在的灰塵站了起來，“墨兒，走，去給老祖宗請安。”
說這話時玄燁笑意盈盈，爽朗仍少年。
到慈寧宮的時候太皇太後正在用晚膳。看見康熙來了，老祖宗便著景秀侍候了碗筷，盛了碗白粥放在玄燁麵前。
太皇太後今日茹素，照著宮製擺了十八樣菜，禦廚變著法子將豆腐與菜葉子做成一道道雞、鴨、魚來，倒也瞧不出豆腐本來的模樣。
玄燁今日隻在馬車上用了些點心，正經飯還沒吃上，就白粥也喝得欣然。
孝莊要蘇墨兒一同用膳，但蘇墨兒隻是個奴才，哪敢從命。隻得婉聲拒絕。
“你這丫頭，你和皇帝一塊長大那會，還不是伏在哀家的膝頭叫祖母？如今大了倒是越發生份了。”孝莊用罷了粥，放下碗筷戳著她的腦袋笑罵著。
蘇墨兒將盛了清水的玉盅送了過去，伺候老祖宗漱了口。方才笑道：“老祖宗是萬歲爺的祖母。萬歲爺是天下人的萬歲爺，老祖宗自然是天下人的祖母。奴才得的好福氣，挨著老祖宗近些已是莫大的福份，若再僭越，可要招天下人嫉恨了。”
“瞧這伶牙俐齒的，繞得哀家頭都暈了。”孝莊嗔笑著，卻也不由點頭，歎道：“若這宮裏人人都是墨兒這般心思，這後宮也就安生了。”
玄燁聞言抬了頭，掃了蘇墨兒一眼。那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瞧得蘇墨兒心口又是一陣狂跳，卻隻當不曾見，隻顧在一旁侍候。
孝莊見玄燁不接話，便又接著道：“昭貴妃來謝過恩了，還去了禦書房。”
玄燁仍是不接話。
孝莊歎了口氣，看著自顧自喝粥的皇帝，眼中盡是慈愛：“鼇拜雖然罪不可恕，但畢竟是兩朝老臣了，如今突然暴斃，朝中恐怕種種猜疑都有了。”
“四個輔政大臣，沒了兩個，抓了一個，貶了一個。如今，鼇拜沒了。”頓一頓，孝莊又看向皇帝，“聽說遏必隆在當晚就重病不起了。恐怕……”
“恐怕他了認定鼇拜是被朕毒死的，忙著病一病好讓朕寬心。”萬歲爺放下碗接了老祖宗的話，又就著玉盅漱了口，接著道，“朕如今晉了鈕祜祿氏的位份，他那病也該安心好了。”
蘇墨兒在紫檀木雕八寶雲蝠紋的椅子上鋪好墊子，扶著孝莊過去坐了。
孝莊就著蘇墨兒的手拍了拍，道：“哀家這有人侍候，不用你，你服侍好皇帝就成了。”
蘇墨兒笑道：“奴才難得侍候老祖宗，一時情難自禁。”衝著一旁的景秀歉然道，“搶了景秀姑姑的職份，真是該打。”
蘇墨兒作勢要往自己臉上打去，手就被人拽住了。指尖的溫度這般熟悉，忙抽回手來。伏地就請罪。
玄燁也不叫起，隻衝太皇太後笑道：“老祖宗你看，墨兒本該是我的，錯了卻是向老祖宗請罪，又向景秀請罪，唯獨朕留在最後。您老人家說說看，朕是不是要讓她跪院子裏去。”
蘇墨兒伏著地，頭也不敢抬一下，連聲請罪。縱然她心知這無大礙，但萬歲爺要做勢懲戒，她做奴才的自該好生配合。該惶恐時便當惶恐。
蘇墨兒腦袋磕著地，頭頂上飄著老祖宗慈祥的話語，和萬歲爺溫溫的笑意。
“好了，好了，墨兒還長你兩歲呢，小時候你還叫姐姐，如今還擺皇帝的架子了。看把墨兒嚇得。”
“墨兒，這回是老祖宗饒了你，可記得沒下回了。”
蘇墨兒隻覺得胳膊一熱，身子一輕，已輕飄飄地站在了玄燁的麵前。
蘇墨兒忙謝了恩，在一旁越發“惶恐”地侍候。
玄燁又將今日在如意茶館的事與孝莊說了。孝莊聽罷，拈了拈手中的佛珠，微微垂了眸，斂了眸光，淡道：“聽說世霖近日身體抱恙，哀家許久不曾見外孫了。”長長歎了一口氣，“明日著人將世霖接近宮來照看吧”
世霖是建寧公主同平西王世子吳應熊生的長子，方才五歲。前些日子染了風寒久不見好。
玄燁微微點頭，笑道：“如此也好，宮中禦醫總好過府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