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u0010�玄燁一行乘馬車出了神武門一路向西,不到一個時辰,馬車便在西城胡同的一個院子裏停住。
一下車,就看見納蘭容若帶著一行便衣侍衛前來接架。形容僵硬,很是緊張。
老佛爺隻圖玄燁能高高興興的做皇帝,對玄燁隔三差五的微服出行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一應行程還是要如數打點,大清江山初定,天下暗潮仍在。
玄燁一出城,便似度了一層光,舉止散發著淺淺的光彩,讓隨侍的蘇墨兒心中不自覺跟著歡喜。
譬如,他會握著扇子敲敲路邊小攤上的白玉酒盞,道,此物分明是琉璃仿製。然後在攤主揮舞著拳頭砸過來前,興高彩烈的搖著扇子離開,剩下九公公安撫攤主。
皇上起了性子,蘇墨兒卻不敢大意。
駙馬近日抱恙,聽聞平西王還特意派人進京問候。蘇墨兒握住袖中的短匕,緊步追上萬歲爺。
剛要提醒萬歲爺小心時,九公公已經搶步上前,在玄燁身側小聲道:“前方右側如意茶館。”
隅中養湯不飲茶。但蘇墨兒明白萬歲爺此行有深意,便不勸誡,隻能中間警醒些。
如意茶館是京中略有薄名的茶館,清雅非奢。共二樓,卻並無雅間,通間格局,所有茶席均鋪在廳中。
坐不分左次,但茶卻分等次。
茶館中最便宜的粗茶一枚康熙通寶便可得一碗,最貴的卻是一百兩一壺,若自行煮泡另加茶具錢。所以來此處的大多是西城駐客,或者貧寒學子,並無達官貴人會到此處會事。
一樓略有茶客,都是些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捧卷相互探討。
見此情景,康熙爺萬分欣慰。早前新科改製,招寒門學子應試,眼前這番景像,便是有了成效。
他們直接上了二樓,行完最後一級木階便見廳中圍坐著一群五人,皆滿發束額,衣疊領右衽長袍。
自太祖皇帝入關後,男子皆剃發易冠。這些人衣著雖近前明,仍略有差異,想必便是朝鮮來使閔鼎重一行。
此刻,正圍爐煮茶。茶未出湯,想來也是新到不久。
玄燁徑自走到大廳正中一座茶席前坐下,要了一壺龍井。
茶水出壺,茶味漸逐,已無茶氣。
玄燁蹙了蹙眉,蘇墨兒便知其意,向小二要了一兩龍井,一應琉璃茶具。
“龍井當以風爐茶釜煮之,清人蠻夷,連用茶之道都不懂。”一中年男子以朝鮮語低聲歎息,言語間盡是輕蔑。
玄燁自幼承襲帝王之術,莫說朝鮮語,便是西洋語,西洋數學爺也精通。蘇墨兒雖不精,卻也自幼跟著學了些,這幾句,畢竟聽懂了。
此前聽聞朝鮮人曾揚言大清乃蠻夷冒充天朝,貽笑大方。看來此言係真。
蘇墨兒抬頭看向自家主子,見他麵色不改,眸中隱有一絲不屑。
抱怨一旦開始,便再也停不下來。
“區區蠻族冒充天朝,名不正言不順……”
“向蠻族行天朝大禮,辱沒我等……”
“王侍二主,無顏麵對列祖列宗……”
九公公不懂,隻瞧著蘇墨兒神色不安的樣子有些不解。
“越江刨參,盜買銅、馬,行匪命這事,至萬人隕命,此舉可謂蠻夷?”玄燁呷了一口茶,以朝鮮語淡淡問道。
他一慣低沉的聲音並不大,卻足夠在場所有人都聽見。
“自然是蠻夷之舉。”蘇墨兒衝玄燁一福身,接口道。順手接過小二遞過來的琉璃茶具,準備侍茶。
蘇墨兒話音一落,那群還在豪豪放言的朝鮮人瞬間安靜下來了。均以不善和不安的神色看向他們。
唯有一人,一襲碧色華衣,隻自顧磋磨著眼前的茶盞,周圍一切與他似空無一物。
蘇墨兒收回視線,探了探裝熱水的琉璃樽外壁,略燙。
那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頗不以為然道:“行蠻夷之事,非我等尊先孺之輩,閣下又何必相互混淆。”
這回說的卻是純正的漢話。
玄燁抬頭,似笑非笑地瞥過一眼,卻不答話,分明是不想與他們答話。
蘇墨兒邊將茶葉分入琉璃壺中,邊道:“如今天下已定,滿受漢訓,滿漢一家,各位已至京城,想必已受天聽,何必這般抱怨。”
蘇墨兒言辭委婉,卻不避諱其番臣之實。
那開腔的朝鮮人臉色一變,鐵青著臉,嗤道:“什麼受漢訓,信口開河。我看姑娘伶牙俐齒,口口聲聲為滿人說話。”語音一頓,睨了眼玄燁一眼,嗤道,“滿人的奴才。”
他出言十分不遜,但是,卻是事實。蘇墨兒也不做分辨,隻道:“天下主子唯萬歲爺而已。”
蘇墨兒說完,那朝鮮人便將話轉述給其他人。他們神色更輕蔑了,連那碧袍男子藏在墨笠下的唇角都不以為然的揚了揚。
“受漢訓?區區丫鬟也敢稱自稱受漢訓?!受漢訓以琉璃壺泡茶?”中年男子一指桌上那仍受著碳火的風爐道,“以《茶經》之道,古法煮茶,才是漢訓。小小丫頭,不通詩書,還敢妄言漢訓,真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