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她才發覺這個問題有點兒傻,結果小餘似乎也被她逗笑了,沉了一路的臉色終於舒展了一些,唇角動了動,說:\\\"不走。\\\"
她低低地\\\"哦\\\"了一聲,大概是覺得丟臉,又仿佛是在反省自己剛才一時的失態,總之轉過頭去沉默著。
隻聽見小餘在旁邊說:\\\"困了就睡會兒。\\\"
她搖搖頭,\\\"不困。\\\"
\\\"怎麼,還真怕我丟下你自己走掉?\\\"他的聲音裏似乎帶著一點兒輕微的調侃,就像往常那樣嘲笑她。
她咬住嘴唇,不由得板起臉,沉著聲音回答:\\\"隨便。\\\"說完便真的閉上眼睛不再做聲。
其實她並沒有睡著,而且她知道他一直都沒動,就安靜地坐在旁邊。
整個輸液室裏隻有他們兩個人,白幽幽的燈光打在她的眼皮上,濃密漂亮的睫毛不住地輕輕顫動,像兩片風小餘中的黑色羽翼。
他知道她醒著,過了片刻,小餘傾身在她掛著點滴的那隻手上摸了一下,\\\"不冷?\\\"
雪兒閉著眼睛隻是搖頭,同時默默地把手往回縮了縮。
\\\"你到底怎麼回事?\\\"短暫的沉默之後,她聽見他淡淡地發問。
她動了動嘴唇,\\\"什麼意思?\\\"
\\\"這幾天你一直刻意在疏遠我?\\\"
尾音微微上揚,向來都是他心情不快的前兆。可是她這次似乎一點兒都不在乎,繼續不怕死地裝傻否認,\\\"沒有。\\\"
\\\"撒謊一向不是你的強項。說吧,這回到底又是哪根筋不對了?\\\"
\\\"沒有就是沒有。\\\"這一刻,雪兒由衷覺得自己有當革命黨的潛質。她睜開眼睛先發製人,麵上露出一點兒不耐煩來,\\\"既然不信我,那又何必要問?\\\"
她撇著唇角的樣子看起來似乎真的有些惱火了,可是落在小餘的眼裏並沒有絲毫威懾力。這一刻,他反倒覺得她像極了小孩子,就連眼眶下麵因為睡眠不足而產生的隱約的淡青色都變得可愛起來。
他也在奇怪,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似乎從來都沒有這樣過。他從不在乎別人刻意的疏遠或者親近,因為還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的精力不容許放在這種無聊的小事上麵。可是唯獨對雪兒,他竟然也會在意這樣的事。
他明知道她別扭、固執,在很多問題上,她搪塞敷衍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隻因為她不願意說真話,而他也一向由著她胡扯。
那麼,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竟然會一直追問著一個自己曾經以為很無聊的問題。
因為兩人都不再說話,氣氛很快就淪為一片可怕的寂靜。輸液室的牆上掛著一隻鍾,秒針跳動的聲音仿佛都能隱約聽見。單調枯燥的環境在無形中延長了每分每秒的長度。小餘的視線在四周慢悠悠地晃了一圈又收回來,最後重新落到除他自己之外的唯一一個生命體上。他想,一定是因為三更半夜,又在這種地方,倘若不找點兒話題他會覺得更加無趣的。
他為自己的反常找到了適合又合理的理由,於是很快便釋然了。
雪兒通過眼角的餘光掃到小餘此刻的表情,不由得一陣狐疑。她懷疑他是不是在打什麼鬼主意,所以才會這樣專注地看著她,而那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心情十分舒暢。
可是她實在不想再和他說話,所以輕易不去冒險挑起新的話題。盡管心裏奇怪得很,但她還是選擇眼不見為淨,幹脆扭過頭去裝睡。誰知道因為確實有些困倦,胃部的疼痛得到緩解之後,她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著了。
最後還是小餘拍醒她。睜開惺忪的眼睛,她聽見他說:\\\"回家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能有這樣好的精神,在醫院裏耗了許久,回去的途中還能將車開得又快又穩,最後又攬著她進了屋,把醫生開的藥通通放在床頭。
一切準備妥當,她已經鑽進被子裏,躺得筆直,並且一副準備目送他離開的樣子。
小餘見狀抬腕看了看手表,\\\"你打算讓我現在走?\\\"與一側嘴角微微揚起的弧線形成強烈反差的是他冷淡的聲音,於是連帶著讓雪兒覺得他嘴邊的笑容也變得莫名恐怖起來。
\\\"不然呢?\\\"她開始有點兒佩服自己,不怕死的精神在今晚簡直發揚到了極致。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不禁在被子裏瑟縮了一下。或許是出於自保的本能,身體並沒有精神那樣頑固,她最終還是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給高大的男人讓出更多位置。
小餘脫了衣服上床來,手臂很自然地伸向她的脖頸下麵。她剛想做些舉動以示排斥,結果卻被牢牢按住,耳邊繼續響起不冷不熱的警告聲,\\\"我很困,你最好別亂動打擾我。有話天亮再說!\\\"
她愣了一下,身體便被完全圈住,再想掙紮也不容易了。
枕側很快傳來均勻沉穩的呼吸聲。天色仍舊黑暗,雪兒睜大眼睛看著模糊的天花板,許久之後,她清醒地翻了個身,像是蓄謀已久一般,朝著對方結實有力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
\\\"……幹嗎?\\\"小餘仿佛被突然驚醒,黑暗中摸索到她的臉,隔了一會兒又低低地哄她,\\\"別鬧,乖。\\\"他似乎真的困倦極了,說完便又沒了聲音。他熟睡的樣子帶著幾分稚氣,毫無攻擊性,與白天完全不同,就連聲音都異乎尋常的柔軟。
雪兒不吭聲,半晌之後才收回心神,抿了抿殘留在嘴唇上的口水,像是連著幾天以來終於解氣了一般,心滿意足地背過身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