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被指認的女孩子就扶著牆彎下腰,嘔吐起來。
裏弄口子外被拉了道警戒線,巡捕房小唐叼著根煙靠在牆邊,也不著急點著,用餘光打量著四周探頭探腦的幾個人,過了一會兒,他抬頭看看天色,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含糊不清地說:“今天戒嚴,散了散了!”
這話引起一陣騷動,但並沒有一個人真的走開,小唐眼睛一眯,正要發作,巷子裏突然走出一個人來,他趕緊把嘴裏的煙拿出來別回耳朵上,迎過去幫他把警戒線拉高,殷勤地問:“天哥,發現什麼線索了嗎?”
翟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理會他的動作,自己抬腿從旁邊邁了出來。小唐嘴角一抽,灰溜溜地放下線繩,不再吭聲了。
餘光中有一個人正往角落裏縮,翟天腳步不停,一邊往前走,一邊隨手摘下小唐別在耳上的那支煙,往斜後方輕輕一彈,那煙就像長了眼似的,直打上那人的後背。
倒吸寒氣的聲音此起彼伏,一直偷偷摸摸看熱鬧的幾個人立刻作鳥獸散了,唯獨剛才被彈了的那人迫於無奈隻得追上來,陪著笑臉打招呼:“天哥,您也在這呢……”
翟天並不拿正眼瞧他,冷聲道:“要我幫你長長記性?”
“天地良心啊天哥!自打您發了話,我陳皮可再沒做過偷雞摸狗的事!更沒有偷懶!”陳皮急了,豎起右手三個指頭,滑稽地舉到腦袋邊,“我發誓!”
“陳四兒是你什麼人?”翟天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他問,“今天為什麼是他來打更?”
陳皮腦門上都冒了汗,右手還舉著,左手緊張地搓著褲腿,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交代道:“陳四兒是我爹,親爹!前些日子從鄉下來看看我,心疼我白天幹活太累了才替我去打更的!滿打滿算,加上今天也才第三天,我真沒偷懶!”
他沒膽子在翟天麵前撒謊,翟天挪開目光去問小唐:“人呢?”
小唐幾乎立刻挺直了腰杆,張嘴就答:“陳四兒被帶回巡捕房了。”說完見翟天沒有繼續問話的意思,就試探著問了一句,“天哥,那屍體……”
屍體還躺在小巷裏,案發時翟天就在現場,總探長杜琅就沒再另派人手來,隻讓從前跟過他的小唐來亮個身份,也方便辦事。這案子中的男屍,隻有屍身在,腦袋卻丟了,屍身四肢攤開在地,那麼大個豁口呢,地上居然也沒什麼血,四肢周邊流出的少量血漬已經幹了,除了血腥氣之外,還散發出一股奇異的香氣。
論理說,屍體早該被拉走了,貧民窟這兒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總放在這兒久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小唐有些著急地胡亂想著,耳邊就響起翟天的聲音:“還有一個人呢?”
小唐被這句話驚醒,突然想起來最重要的事忘了告訴他,整個心都開始往下沉了,但麵對這樣的目光,也沒膽子再隱瞞,趕緊答道:“那位小姐受驚過度,被家裏人接回去休息了,杜頭兒交代過,過兩天再去問話。”
明明是嫌疑人,還能被如此禮遇地通知家人接回去休息?而且她當時的表現可不像是會受驚的樣子。“嗬!”翟天冷笑一聲,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人都被這聲冷笑驚得一哆嗦,好在他也沒再多說什麼,小唐麻著膽子又問了一句屍體怎麼處置,才得到一句“通知記者”的回答,陳皮心裏忐忑,也跟著問了一句:“那我爹……”
結果不等翟天回答,已經有熟悉的聲音響起:“兒子!發財了、發財了!”
陳四兒滿是皺紋的臉上,每個褶子裏都透露著喜悅,他跑過來時整個人容光煥發,根本不像被帶去巡捕房問過話的樣子,見到兒子之後從懷裏掏出兩塊銀元遞過去給他看,不停感慨著:“蒼天有眼啊……那姑娘一看就是好人,我就知道!”
陳皮被這變化弄得措手不及,一臉茫然地看著老爹,一旁的翟天低頭掃了那兩塊相互碰撞發出清脆響聲的銀元一眼,這次眼睛悄悄地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