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羽扇似乎始終在空白的思想中遊走,淡淡地說:“走去哪裏啊?這話好奇怪哦,我要去北京上學的,我等了三年,還差最後七天,就可以離開了。”
聞桑嘻嘻笑道:“還是這麼愛學習!”
見聞桑一直盯著自己,夏羽扇窘道:“你是不是想抱抱我?”
“你願意給我抱嗎?”聞桑詫異問著,眼中卻分明已經笑開了花朵,他歡喜無限,張臂將她擁入懷中,似是怕再飛走一般,極其用力,夏羽扇有些不自在,眼珠連連轉動,卻也不敢再說話。
在那七天裏,兩人遊曆了諸多景點,一起爬山,一起看風景,一起吃飯,一起喝茶聊天,閑暇下來,就似老友一般漫步,夏羽扇見聞桑笑得那般燦爛,時而也依在他身旁休息,但是轉眼間,七天已過,離夏羽扇離去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了,聞桑在火車站外叮嚀著夏羽扇喝完最後一杯熱茶,夏羽扇望著聞桑漸漸鎖起來的眉目,暖暖問道:“你在想什麼啊?”
聞桑連忙展開笑顏,說:“我們以一年為期吧,如果一年後我們還有愛,就在一起,我回來接你。”
夏羽扇點點頭,笑一笑,說:“我高中時,你寫給我的信,我現在還保存著呢,我送你的鋼筆呢?”
聞桑伸手握住她,說:“我也留著,留了七年了。”
許久,兩人相望無言,時間的聲音似乎滴答而過,卻也未能敲醒兩人似已入眠的心緒,他們不約而起,一起默默來到站台。
冷風呼嘯而過,站台上,燈光將聞桑的影子拉的斜長,火車已經離開車站,而彼此溫熱的氣息似乎尚留衣袖邊。
第四十三章噩夢的夢魘上
來到北京後的夏羽扇隻能借住平房暫時安頓下來,她開始向各種有關的美術行業和設計院自薦自己的畫作,希望能換得報酬湊夠學費,一家廣告公司看中了她的才華聘用了她,她很快用不到一月的時間就掌握了計算機設計軟件的運用,她憑著飛快的抄寫能力又找到了第一份兼職的工作,每天抄寫幾萬字的文章卻絲毫沒有讓她感覺到疲憊,然而有一種驚悸卻時常窺覬著她的心神。
每天晚上,噩夢準時地在她的夢裏肆無忌憚地橫行無忌,父親陰鷙的臉變換著形態以無處不在的的突然冒出侵襲著她的整個睡眠。父親曾經的毒打,虐待,恣意傷害完全沒有因為死亡而從她的生活中離開過,她本來以為終於離開靖安、來到北京,她就來到了天堂,將過去一切徹底甩開,然而或許曾經令她驚悸到數次自殺的少女時代太令她難以揮去,隻要她放學在家或是寒暑假,每日五點多,天剛剛朦朦亮,父親便如鬼蜮幽靈一般踢開她的門,揪起她的耳朵,一家人的飯菜就在黑暗的小廚房裏等著她烹飪,奶奶總是詛咒過後無數次對她說:“趕快長大吧,長大了就好了。”在她即將長大時,父親終於遭到天譴癱死在電擊之下,據說他就死在爺爺每天早晨,尤其嚴寒之時淌著鼻涕、打著赤腳背她過河上學的那條河裏,自從爺爺離去後那裏就再無人搭建木橋,當日非必經之地,父親走到一半折返於那裏,就再也無命爬起,為了鑒定死亡原因,他還被開腔破肚驗屍時又挨了兩刀,早已經被趕出家門的奶奶和夏羽扇被接回家時隻見得一處新墳。他終於為自己的作惡多端落得慘淡下場,夏羽扇完全出於尊重母親及時表現了孝素以作安慰,任性的母親執意與政府打了三年官司。她說:“半年前她上訴離婚的官司因父親的求和而作罷,沒想到卻要為他打身後官司。”巧合之下,夏羽扇親耳聽見那根致命的電線屬於何人所為,然而夏羽扇知道如果此事告訴了母親,將不定還要鬧出什麼亂子來,以母親當日的情態豈非小命不保,她沒將父親死亡的隱情告訴任何人,何況又非什麼冤情?豈不是罪有應得麼?
夏羽扇沒有想到父親的極度陰鷙會令她的噩夢持續了整整十年,在母親越學越陰狠的後來,她曾經憤怒到決意要焚毀父親的墳墓,自然她沒有那樣做,就在她要焚毀的信念達到頂點時,她終於戰勝了那個夢魘。噩夢再也沒有再次出現過。
然而此刻的夏羽扇出於愚孝和孝義的深沉,她懦弱下去的心被母親的整日哭泣和辱罵擊退的更加軟弱。
那弱,正幫助著噩夢的強。
在她最意氣風發的學習時代,她的信念就那樣被噩夢占據著大部分的生命。
長期的噩夢,令她總是昏昏沉沉,她總是暈倒在大街上,暈眩的時候牽掛著母親,眼前卻是母親辱罵她的嘴臉,她將所有的工資都交給母親,母親無來由地常常辱罵她,有時候她已經走了幾百丈遠,還是能傳來母親的肆意辱罵聲。父親下地帶著母親和他們的女兒,對周邊所有人說她懶惰不肯勞動,連帶著也常說奶奶的不是,暗地裏卻將她關在黑暗的小廚房做飯,十三歲的她還沒有灶台高,常常要站在小板凳上炒菜做飯。母親時而還給她上學的錢,因她也挨著父親的打罵,時而還對夏羽扇表現著同情,父親死去後,任憑夏羽扇怎樣的乖巧懂事,怎樣將自己的所掙得工資全部交給母親,母親仍然對她發泄著所有的辱罵,有一次,夏羽扇將攢到的錢要給母親買一台洗衣機,她剛進家門又被母親的辱罵趕出了家門,母親抱怨著父親死後,她不會使用所有的機器賺錢,那些機器雖然是方圓幾百裏的獨家,卻仍然賣不出好價錢,那些使用機器被收取過錢財的人也不願意收購,母親把那一切也歸於夏羽扇的不是,又是一頓責罵。房子裏麵那些小家電全部是夏羽扇所購,此刻似乎都在嘲笑著她被罵得狼狽不堪的樣子。寒冬裏,夏羽扇幫奶奶洗衣服,奶奶似乎受了母親的感染,也罵起夏羽扇來,想起爺爺遺言要父母照顧好奶奶,她心中一陣刺痛。
第四十四章噩夢的夢魘下
聞桑打來電話噓寒問暖,她正被噩夢驚醒過來,她對著電話無力哭喊:“我不喜歡你,我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我想他想得快死了。”哭完喊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那番話,不禁感到一陣難過,想要解釋卻已經來不及,隻得又含著眼淚昏昏睡去。
夏羽扇一邊考入了她夢寐以求的學校,一邊利用所有空餘時間工作著,她已經極少敢一直睡覺,為了逃開噩夢。然而噩夢似乎是長了翅膀的靈異,總是滴水不漏地便輕鬆鑽進她的睡夢和打盹中,長期的睡眠不足,她每天都疲憊萬分,有一次課堂上,她忍不住一邊寫著作業,一邊竟然打盹了,幾乎幾秒鍾就進入了深度睡眠,她的精神世界正在無比愉悅著,忽然,父親陰鷙的臉,幽靈般的黑色身影又從墳墓裏爬了出來,她“啊”的叫出了聲,每當這種噩夢開始的時候,她都要強迫自己必須有意識地在睡夢中叫喊,以便將自己叫醒過來。所有人都被她的叫喊驚詫著向她投來了不解的目光,她跑出教室,抓著自己頭搖晃著。她整整跑出了兩條街,才在極度的精力匱乏中暈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