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兵歎了口氣,說:“我在想這孩子的命真苦,怎麼跟她媽的命一樣呢?”
徐曉斌嚇了一跳,趕緊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拉著她去了客廳。
徐曉斌說:“以後這樣的話你少說,千萬不能讓孩子聽見!”
許兵說:“你以為我傻嗎?我會當著孩子的麵說嗎?”
徐曉斌說:“你剛才不就當著孩子的麵說了?”
許兵:“她不是睡著了嗎?”
徐曉斌說:“睡著了也不行!人有的時候是淺睡眠,這時候別人說話她可能就會聽到,她也許以為是自己在做夢,但還是會留下記憶的!”
許兵不說話了,徐曉斌也不說話了,兩口子坐在沙發上,各想各的心事。
許兵突然問徐曉斌:“哎,你還記得高金義最後一次在咱們家喝酒,說的那些奇怪的話嗎?”
徐曉斌想了想,搖著頭說:“那天我也喝多了,不記得了。”
許兵說:“現在想想,那天他的舉動真的很反常。你記不記得他那天特別能喝,比你們誰喝得都多,你們都不行了,他還一點事也沒有!最後又單獨敬了我一大杯,說了好多很奇怪的話。”
徐曉斌問:“他說什麼奇怪的話了?”
許兵說:“那天連他自己也很納悶,說自己怎麼這麼能喝,好像千杯不倒、萬杯不醉似的。當時他還要拜托我一件事,可怎麼也想不起來是什麼事了。”
徐曉斌有點想起來了,他連連點頭,連連說:“對對對,我想起來,我想起來了。”
許兵說:“他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讓小陽給咱們做兒媳婦,這次探親走的時候,他又特意跑到連裏來,問我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又提起了這件事,還說女大三,黃金日日搬!”
徐曉斌望著許兵,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許兵也望著徐曉斌,若有所思地說:“現在看來,那是高金義早有預感,冥冥之中,他在交待後事。他想把孩子托付給我們,讓我們來撫養,你說是不是?”
徐曉斌的睛都直了,他即不點頭,也不搖頭,人整個木在那了。
許兵繼續說:“看來,這孩子得我們來撫養了,這是她爸爸的心願和囑托,也是我們的責任和義務。你說是嗎?”
徐曉斌清醒過來了,他連連點頭,連連稱是。但“是”過之後,他又擔心地問許兵:“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們能帶得了她嗎?”
許兵抬起頭來,望著徐曉斌,鄭重其事地說:“老公,這就需要我們做出點犧牲了。我們先把孩子做掉,等小陽大一些了,跟我們熟了,我們再要孩子也不晚!”
徐曉斌不說話了,許兵知道他不是不同意撫養別人的孩子,而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一下子割舍不了。
許兵站了起來,說:“我累了,咱們睡覺吧。”
躺在床上了,黑暗中,徐曉斌心裏很難過。他悄悄伸出手來,想最後摸摸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這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他們家的老大。好像老大總是最倒黴的,家裏一有什麼事,最先受到衝擊的,總是老大!
徐曉斌的手輕輕地放到了許兵的肚子上,他以為她睡著了,誰知她卻沒睡!許兵把自己的手放在丈夫的手上,兩口子的手緊緊貼在一起,一起撫摸著肚子裏的孩子,一家三口,難舍難分。
第二天一大早,徐曉斌一睜開眼,見身邊已經空了,許兵已經起床了。徐曉斌望著睡在最裏邊的高小陽,知道許兵的決心已下,很難再改變她了。徐曉斌不知不覺地歎了一口氣,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又悶又難受。
徐曉斌陪許兵去醫院做了人工流產,回到家裏,他像個模範丈夫,又燉雞、又宰魚的,大冬天裏,竟然熱得滿頭大汗。
躺在床上的許兵,看著忙裏忙外的徐曉斌,心裏非常地感動。她把他招到床前,拉著他的手,非常正式地說:“徐曉斌,謝謝你!”
受到上級領導表揚的徐曉斌,反到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掙脫出自己的手,擦了把頭上的汗,笑著說:“奶奶的!一年到頭被你訓慣了,這猛地一受到表揚,我還真有點不適應呢!”
孟勇敢一聽說許兵肚子裏的孩子不小心流產了,他馬上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飛快地跑到他們家,敲開房門,進了門就要嚷嚷,被徐曉斌製止住。
徐曉斌把孟勇敢拽進廚房裏,關上房門,這才開口說話:“你小心點,連長正在睡覺,吵醒了她,你負責?”
要是平時,孟勇敢早就跟他貧上了,但今天孟勇敢沒有。孟勇敢很嚴肅,也很真誠,他埋怨他們不該這樣做。孟勇敢越說越激動,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又開始埋怨自己,說這事都賴他,他要是直接把孩子送回老家去,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徐曉斌拍著他的肩膀說:“夥計,你又不是不了解我那操蛋的老婆!你就是把孩子送到月球上去,她也能變成嫦娥,飛到月球上去把孩子接回來的!所以,一,你不要內疚,這事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二,你不要嘴快,不要到外邊去亂說!咱們統一好口徑,就說我們的孩子是不小心自己掉的,你聽見了嗎?”
孟勇敢歎了口氣,很認真地說:“老徐,我敬佩你們!隻是,可惜了那麼好的雙胞胎了。”
老徐認真地更正說:“不是雙胞胎,是一胞胎!唉!可惜了那麼能吃的大力士了!”徐曉斌本來是想調侃一下的,誰知這話一說出口,他內心卻異常地傷感。
兩人誰都不說話了,在窄小的廚房裏,在雞湯的香味中,他們在默默地想著那個個還沒成形、就被打掉的孩子。不知那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也不知他或她長的是什麼樣子。但願高金義兩口子能在天堂裏找到那孩子,替孩子的父母好生疼愛他,好生照顧他……。
還有一個人,也跟孟勇敢一樣,是瞞不了的,那就是王惠王技師。
王技師一聽許兵的孩子掉了,開口就罵她:“這個該死的許兵,什麼事都能幹出來!”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就下來了。
一旁的倪雙影很奇怪,問她為什麼流眼淚?王技師就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她。倪雙影一聽,恍然大悟,也流下了滾滾的熱淚。她哽咽地說:“想不到連長夫妻倆這麼好!這麼高尚!”
指導員叢容知道了真相,很受震動,也很受感動。他也跟孟副連長一樣,馬不停蹄地直奔許兵家裏,將許兵和徐曉斌按到沙發上並排坐下,自己後退幾步,立正站好,異常莊重地給他倆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搞得倆人受寵若驚,非常不好意思。
叢容非常動感情地說:“許連長,徐技師,我這個軍禮,是代表全連廣大官兵敬的。如果允許的話,我也真想代表高副連長,再向你們敬個軍禮!向你們致敬,表達我們崇高的敬意!
好事也能傳千裏!許兵打掉自己的孩子,撫養戰友的孩子的事情,很快就在軍營裏傳開了,引起了巨大的反響。人們一方麵稱讚那倆口子,一方麵同情那小姑娘。於是,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們,自發地、潮水般地湧入了許兵家裏,去探望剛做了手術的病人,去慰問剛失去親人的孤兒。
許兵煩得都要瘋掉了!她給徐曉斌下了死命令:“以後不論誰來,一律不許開門!”
徐曉斌雖然也煩得要命,但他還比較理智:“這樣恐怕不太好吧?”
許兵堅決地說:“管他好不好了,就是不準開!”
於是,徐技師堅決執行許連長的指示,任誰在門外敲門,就是硬著心腸不給開。慢慢的,人們以為他們不在家了,來的人少了,敲門的次數明顯減少了,兩口子都鬆了口氣。
家門再一次被敲響的時候,兩口子正在廚房裏研究高小陽的兒童餐,誰也不去理會門外敲門的人。連高小陽都習以為常了,在客廳裏玩自己的玩具,並沒有為此而分神。
門外的人鍥而不舍,大有你不開門、他不罷休的架勢。許兵煩了,命令道:“你去看看,這是誰呀?這麼討厭!”
徐曉斌跑到門口,從門鏡上往外一看,我的天呐!原來是團長和政委大駕光臨!
徐曉斌趕緊開了門,歉意地說:“對不起二位首長,請原諒!請原諒!”
團長說:“原諒什麼!不用原諒!我們還要感謝你們那,感謝你們給我們開門,讓我們進來!”
政委笑著說:“就是,我們聽說你們家現在都不對外開放了!不過這樣做的對!我老婆說,剛做完手術的人,最好少去人探望,所以我們才等到這時候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