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王股長依然是氣呼呼的,說出來的話自然不太好聽:“你說說你,你這是抓來的公差呀,還是請來的大爺!中午的客你請!不讓你出點血,你就長不了記性!”

少尉點頭如搗蒜:“行行行,是是是,我請,我請!中午我請客,請大家喝啤酒!”

四個人魚貫著進了團裏的服務中心餐廳,小桌子都坐滿了,唯有一張十幾人的大桌空著,王股長說:“就它吧,將就吧。”

孟勇敢自告奮勇地搶過菜單,他如饑似渴的樣子,令王股長很是擔心。王股長提醒他:“哎,你少點點,人家小呂請客。”

孟勇敢眼睛並不離開菜單,頭都不抬地說:“還能讓部屬請客,你是這不講究的人嗎?我不信!”

呂參謀忙說:“今天我請客,我買單,孟分隊長您就盡管點吧,在這裏請客,我還是請得起的。”

孟勇敢的眼睛終於離開了菜單,他盯著呂參謀說:“你請客?你憑什麼請客?這四個人中,哪個不比你掙錢多?哪就輪到你了?”

孟勇敢開始點菜,菜名報得行雲流水,他那膠東味的普通話報起菜名來,還挺好聽的,有滋有味的,讓人食欲大開。

四個涼,四個熱,一個湯,另加四瓶啤酒。

王股長笑著說他:“你的刀倒挺快,四個盤子八個碗的,咱們能吃完嗎?”

孟勇敢說:“怎麼吃不完?我早餓了,徐技師昨晚值夜班又沒吃早飯,更是一個頂倆,你就別擔心會剩下了。”

涼菜上來了,啤酒也上來了。四瓶啤酒,一人一瓶,各自手把一瓶。

呂參謀倒滿一杯酒,站了起來,說:“各位領導,我在這裏先自罰一杯,一切都在酒中,一切盡在不言中。”呂參謀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喝幹了。放下杯子,又自覺地給自己倒了一滿杯。

孟勇敢點著他說:“你坐下!你坐下!我告訴你,你悠著點喝,咱們一人就一瓶酒,誰也別想多喝。”

大家都笑了,共同舉杯,碰了一下,客氣了一下,就不客氣地各自吃開了。

王股長放下筷子,把自己的杯子倒滿,舉到徐曉斌麵前,說:“來,徐技師,我敬你一杯!”

徐技師被動地端起了酒杯,發現自己的杯子不夠滿,又趕緊加滿了。徐技師舉著杯子說:“股長你客氣了,應該是我敬你的。”

王股長說:“咱倆別管誰敬誰了,喝了這杯再說。”

王股長率先放下了杯子,不講究地用手抹了把嘴,盯著徐曉斌實話實說了:“徐技師,我是個山東人,肚子裏藏不住話,我說一句話你可別生氣。”

徐技師放下酒杯客氣道:“你說,你說。”

王股長說:“你那個老婆,可不是個一般的人,厲害呀!”

孟勇敢聽到這話,高興地站了起來,將杯子都杵到了王股長的嘴邊了:“哎呀,我今天算是遇到知音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哇!來,我敬你一杯!喝了接著說!”

又一杯酒下肚的王股長更要暢所欲言了,他拍著徐技師的肩膀叮囑道:“我的話你可不要回去轉達呀!”但那神情和那語氣,分明是希望他回家傳達的。

王股長歎了口氣說:“這個許連長可不簡單那!團裏所有的女幹部,屬她腦子好使,一般人還真不是她的對手。”見桌上的人都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分明是想聽下邊的話:“就拿今天這件事來說吧,小呂打電話給她要公差,她是完全可以拒絕的。別說小呂了,就是我,她拒絕我,我還拿她有辦法嗎?她不,她不拒絕小呂,還滿口答應下來。但答應下來又不給好好地派公差,而是打發你二位來,你說,她什麼意思?”

徐技師還真問:“她什麼意思?”

王股長也真說:“她這是一箭雙雕!即給我們交了差,又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讓我們接了兩個燙手山藥,吃不下、拿不住地難受。哎呀!高!高!實在是高哇!這個女人不簡單,狡猾狡猾的呀!”

徐曉斌難受了:王股長這是在誇自己的老婆嗎?分明不是嘛!這分明是在損她嘛!可自己能怎麼辦呢?迎合嗎?不妥吧?那畢竟是睡在自己身邊的老婆呀!反駁嗎?也不妥吧?別說吃了人家的嘴短,就是沒吃人家、沒喝人家的,人家這樣笑裏藏刀地說咱幾句,咱還能跟人家翻臉不成?徐曉斌正難受著,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邊孟勇敢挺身而出了。

孟勇敢站了起來,握著自己的啤酒瓶給自己咕咚咕咚倒上,倒了半杯,酒沒了,他又不客氣地抓起了徐曉斌的酒,給自己續滿,剩下的又倒給了王股長,把空酒瓶還給了徐曉斌。

孟勇敢舉著冒著白沫的啤酒,像個正義之神,一臉的莊重和認真,說出的話來,令徐曉斌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勇敢說:“老鄉,我可要說句公道話了,他那個操蛋的老婆厲害那是不假,但你要說她狡猾,那就大錯特錯了!你還是不了解她,那個女人,雖然厲害,但人不壞,也不奸,沒有什麼壞心眼!就拿今天這事來說吧,我們連確實是沒人了,派不出公差了。有口氣的,除了在機上值班,就是在床上睡覺。剩下的都去出公差了,連我們副連長都去被服倉庫倒騰服裝了。連裏就剩下我和他老婆了,他老婆還說要和我一起到你們那出公差。這小子一聽他老婆要和我單獨出公差,嚇得覺也不睡了,臉都沒洗幹淨就跟我一起跑來了。人家兩口子對你們軍務股夠意思了,你還在這裏說人家老婆狡猾什麼的,你說你夠意思嗎?這麼不厚道,你還是我們山東人嗎?

王股長馬上端著酒杯站了起來,他不去跟等在那兒的孟勇敢碰杯,而是彎下腰來找徐曉斌的杯子,徐曉斌急忙站了起來,王股長把自己的酒倒給了徐曉斌一半,又命令看得有點發呆的呂參謀:“把你的酒拿來!給我們滿上!”

王股長舉著溢得滿手都是啤酒的杯子,氣得拿眼直瞪倒酒的呂參謀。孟勇敢笑著說:“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吧,我的手脖子都快斷了!”

王股長說:“徐技師,剛才我說的話收回!算我沒說!改日我請你們兩口子喝酒!咱們好好喝一場大酒!我知道許連長很能喝,我是喝不過她!”

孟勇敢又一次挺身而出:“沒事!到時候有我那!咱倆喝不死她!”

話音剛落,身後就響起了許連長的聲音:“你倆要喝死誰呀?”

孟勇敢吃了一驚,手一抖,酒撒了一身。

許兵又驚又喜地站在空了一半的圓桌旁,像要發大財似的笑得合不攏嘴。

徐曉斌將空杯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像個當家主事的男人似的,劈頭就問:“你怎麼來了?”

許兵哪裏將他的花拳繡腳放在眼裏?她眉毛一挑,眼睛一瞪,反問他:“這是你家開的店嗎?你能來,我就不能來?”

此話一出,大家都笑了。她身後像尾巴一樣跟著的小文書多嘴多舌:“連長你真逗!徐技師家不就是你家嗎?你倆不是一家嗎?”

許兵裝著恍然大悟:“噢,鬧了半天,咱倆是一家呀?哎,當家的,我們能坐下來嗎?”

徐曉斌說:“你們另外找地坐去,別跟我們摻和!”

許兵說:“喲,咱們一家人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還分開吃,讓外人看了該怎麼想?”

王股長忙說:“坐這!坐這!坐這一起吃!一起吃更熱鬧!”

許兵樂得眼都成月芽了:“股長啊,還是給機關出公差好哇!你們多善解人意,多以人為本呀!哪像給軍需倉庫出公差,把我們副連長的腰都給累擰了,聽說連口水都沒撈到喝!”

王股長問:“副連長呢?”

許兵說:“在後邊呢,兩個人架著,走得慢。”

徐曉斌問:“你們怎麼不到食堂吃?”

許兵故做內疚地歎了口氣,說:“唉,這不是工作不細嗎?做事丟三拉四嗎?忘了讓食堂給他們留飯了,隻好請他們下館子了。唉!教訓呐!以後凡是後勤的公差,一律不給出!凡是司令部的公差,尤其是軍務部門的公差,要多少,有多少!

少尉呂參謀畢竟見識有限,哪裏見過一個連隊主官對他們軍務股如此赤裸裸地表達忠心過?尤其這個主官還是如此地明眸皓齒,笑得還如此地陽光燦爛!小呂參謀印堂發亮,兩眼放光,放光的雙眼頻頻地去燒烤自己的長官。

王股長雖然比呂參謀見多識廣,但見多識廣的王股長這時候也不好再裝聾作啞了,他再不表態就更被動了。王股長拍了下桌子,當場表態:“就衝許連長這句話,這頓飯,我們軍務股請了!”

徐曉斌馬上去看孟勇敢的表情,不出他所料,孟勇敢的大嘴又快撇到耳朵根去了。孟勇敢的歪嘴也沒逃過許兵那明亮的大眼睛,許兵一聲驚叫,嚇了大家一跳。

許兵叫道:“哎喲孟勇敢!你的嘴歪了!你是不是麵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