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再等了,”打手說,他用兩手握住樺條鞭,抽了弗朗茨一下,威廉嚇得趕緊藏到角落裏,偷偷地看著,連頭都不敢轉動一下。弗朗茨的喉嚨裏隨即發出一聲尖叫,淒厲而無望,好像不是人發出來的,而是某種刑具發出來的,叫聲在過道裏回蕩,大概整座樓裏都能聽見。“別嚷。”K大聲說道,他像發了瘋似的站在那兒,朝著職員們可能聞聲趕來的方向看,同時推了弗朗茨一把,他雖然沒用多大力氣,但也足以使這個已經失去一半知覺的人跌倒在地了。弗朗茨渾身抽搐,雙手摳著地板,但即使這樣他也免不了繼續挨打。樺條鞭朝著躺在地上的弗朗茨猛抽,鞭梢隨著他在地上翻滾的頻率而有規律地上下揮舞。遠處已經出現了一個職員,在他後麵幾步,還有另外一個。K趕緊“砰”的一聲把門關上,走到近處的、臨著院子的一扇窗子跟前,打開了窗。尖叫聲完全停息了。K為了不讓職員們走近,便嚷道:“這是我。”“晚安,先生,”他們回答道,“發生了什麼事?”“沒事,沒事,”K答道,“院子裏有一條狗在叫,就這麼回事。”由於職員們仍然站著不動,K又說了一句:“你們可以回去工作了。”他不想和他們多談,便朝窗外探出身去。
過了一會兒,他又朝過道裏看了一眼,發現他們已經走了。但是他仍然留在窗前,不敢回廢物貯藏室去,也不想回家。他的眼睛看著窗下,這是一個方形的小院子,周圍全是辦公室,所有的窗子現在都是黑洞洞的,隻有最上麵的幾塊窗玻璃反射出月亮的微光。K怔怔地注視著院子的一個角落,那兒很黑,胡亂堆著幾輛手推車。他因為自己沒有能夠使看守們避免挨打而深感失望。但是,這件事沒有成功並不是他的錯,如果弗朗茨不尖叫起來——那一定很疼,但在這種時候應該控製自己——那麼K大概就能找到別的辦法說服打手了。如果這個機構的所有下層人員都是壞蛋,那麼,幹這個最無人性的工作的打手又怎麼會是例外呢?何況K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看到鈔票後,眼睛轉動了一下,他揚言自己奉公守法顯然隻是為了抬高要價而已。K不會吝嗇幾個錢的,他真的急於讓那兩個看守脫身,既然他準備和整個腐敗的司法機構搏鬥,對這件事進行幹預當然是他的職責。但是,弗朗茨張口一嚷嚷,K就無法進行任何幹預了,因為函件分發處的職員以及其他各種人聞聲趕來後,會發現他也在場,正和這幾個家夥一起擠在廢物貯藏室中——不能讓他們知道他在這裏,任何人也不能要求他做出這種犧牲。如果確實需要他做出某種犧牲的話,他倒情願脫掉自己的衣服,代替看守挨打,這更為簡單。打手當然不會同意K代替看守挨打,這是肯定的,他這樣做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有可能被控嚴重失職,因為隻要訴訟還沒結束,法院的低級職員就不能傷害K。當然,一般標準也許在這兒是不適用的。總而言之,K除了把門“砰”地關上以外,毫無辦法,但關上門以後也不能把所有的危險都摒除在外。很遺憾,他最後還推了弗朗茨一把,他當時很激動——這是他唯一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