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現在不是看這些東西發癡的時候，她得去接母親與持哥哥。
現在就去。
華樂在皇城中奔跑，但她並不知道怎麼在那些幾乎一模一樣的巷子裏找到冷宮，隻能像個沒頭的蒼蠅一般橫衝直撞，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得腿腳都酸軟，轉過一道長長的巷子，她才終於看見了那棵被宮牆圍起來的已經快要枯死的樹。
“公主，請下車吧。”回憶被人聲從車外打斷，華樂撐起身體，掀開簾子從馬車裏出來。抬眼便是威嚴肅穆高大莊嚴的皇城，絳紅色的宮牆上滿是歲月的痕跡一筆一劃勾勒出的無聲的詩，站在兩側的守衛目不斜視，有風吹拂而過，華樂想起那年大殿上仿佛木偶一般的官員。
“陛下說公主一路舟車勞頓，就請先在殿中休息，等他下朝便來與公主相見。”來迎接的大太監餘四喜抬手隔著衣袖扶了她一下，讓她踩在充當馬凳的太監後背下到地麵上。
華樂真正地踩在梁國皇宮的地麵上她才勉強有了些實感，如今正是暖烘烘的春末夏初，不同於幹冷的大夏幾乎一整年都需要裹著保暖的厚衣服，她現在哪怕墜著些金銀首飾也感覺輕飄飄的，候在一邊的嬤嬤連忙招呼身邊的四個太監將步輦落在她腳邊。
又坐著步輦終於回到了當年她隻住過一晚的宮殿外頭，早有兩隊丫鬟太監跪在院門口等著。
一直跟著旁邊的四喜過來攙著她下輦，對為首的那個丫鬟喚道：“翠鳶，過來見過華樂公主。”那丫鬟穿著與其他宮人無異的淺綠色窄袖袍子，長相不出眾，低眉頷首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華樂蹙起眉上下打量著她，四喜瞧見她這副模樣，便輕聲道：“殿下，她是陛下親自為您挑選來伺候您的，您別看她不會講話，其實是個極貼心的。”
華樂有些疑惑，卻也不願意與他們再多談，打發了餘四喜後就叫宮人們在外麵等著，獨自一人進了偏殿，幾個月前就有她回來的消息，這幾乎十年沒有人住過的韶陽宮每一處都被打掃的一塵不染，所有擺件家具看起來都是嶄新的，還散發著淡淡的油味兒。
這些有點太新了，新到她找不見母親的痕跡。
“德娘娘的舊物放在主殿裏，你卻來偏殿找。”華樂一口氣還沒歎出來，身後便傳來了男人含著笑意的聲音，她連忙扭過頭看過去，十年未見的少年已然長得高大又結實，一身明黃的龍袍還沒來得及去換掉，俊朗的麵容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層層風霜的痕跡，唯有一雙眼睛在與她對視時還明亮澄澈，這人嘴角噙著笑，緩緩向她張開了雙臂：“華樂。”
“持哥哥！”華樂快跑了兩步便結結實實地撞進對方懷裏，她死死地摟著鈞持的脖子，將滾熱的眼淚都掉進他頸窩裏，鈞持牢牢地箍著她的腰，一遍又一遍用極輕的聲音，不知道是在安慰華樂還是安慰自己：“到家了，到家了……”
好半天之後華樂才平緩下自己的心情，掏出自己的手帕給鈞持幫他擦被自己哭濕了的脖子和衣裳，鈞持卻眼尖手快地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展開她縮著的手心露出其中肆意生滿的厚繭與還沒消去的傷痕，他的目光幾乎是當場便沉了下來，聲音也不複方才那般溫柔和煦，他死死捏著華樂的手腕問道：“他們就這樣對你？”
“他們就這樣對大梁的公主？”
“持哥哥，”華樂輕輕將另一隻手附在鈞持的手上，輕聲說道：“我們不急這一時。”
“哪怕是一粒曾經在我臉上擦過去的砂，一句傷害過我的話，我都會全部、挨個兒還給他們。”華樂粲然一笑，眼睛全都眯了起來，就像小時候坐在秋千上蕩得很高時的那樣，她咯咯地笑著，大聲地喊：“持哥哥，我看到好遠的地方！再高一點、再高一點我就能飛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