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老大爺繼續跟奶奶交代著事情的發展經過,而小墨已經不想聽了。大霧之中,他抬頭看看房頂上的那片軟瓦,就好像看到爸爸突然把瓦片踩碎了,一下就做著自由落體,狠狠地掉在地上的樣子,血液像盛放的紅蓮一樣,盛放開來。奈何橋上的秋彼岸,也就在那一瞬,染上了血紅的紅妝。
他膽怯地,害怕地,傷心地,不相信的向那灘紅色的血液走去。
他蹲了下來,看著地上,歎了一聲:“爸爸,你怎麼死了。你怎麼會死呢?昨天說好的給我買方便麵回家的呢。你還說,有錢了,給我買很多八寶兒粥的。你怎麼就這樣死去了,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惹你生氣了呀?”
天空中,一聲驚鴻刺入耳膜,一群大雁從頭頂飛過,向南而去。
在這個彌漫著紅色大霧的早晨,它們是否載著爸爸的靈魂一同前往南方那個一年四季,溫暖如春的地方去了呢?
小墨冷笑,表情僵死在那裏。
那些在世界中喧囂的車流,那些壓著天的天線,那些熱騰騰起來的飯店廚房,那些輪子中揚起的塵土,原來全都可以被硬性而粗暴地攪在一起,統統壓縮進小小的放映器中,它向黑暗透出一筆黃色的光束——在視網膜上,小男孩悲傷的臉、空洞發黑的眼珠。持久不斷。直到瞳孔被灼出一個小洞,有什麼迅速地從中灌了下去。
“媽媽。”淚落無聲。
是的,現在唯一的最愛,隻剩下媽媽了。
“乖乖兒,乖乖兒,你怎麼惹禍了,在這個地方丟了性命啊,如果你聽到的話,就跟我回家吧。跟我回家吧,乖乖兒肉,跟我回家吧,乖乖兒肉。”這是奶奶的聲音,發抖的聲帶,嘶啞的喉嚨。他在召回爸爸的靈魂。
“咳咳,咳咳。”也許昨天奶奶是感冒了,畢竟天氣入秋,涼意漸漸襲來,昨天晚上,似乎所有的人都沒有睡個好覺。媽媽是,奶奶是,大伯三叔爺爺都是。就連小墨也在一場哭泣中,淚落而睡。
“爸爸,跟我回家。”
離開了米廠。
媽媽,她的臉上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表情。總是仰望著大霧彌漫的天空,讓人覺得她似乎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
明天就去把爸爸從殯儀館接回家了,他的屍體被凍結在了那個傳說中陰冷的太平間。
今天是星期三,張十月把小墨送回了淺川小學。
小孩子們都非常熱鬧。小墨今天到學校晚了,卻沒有被老師責罵,這倒是讓同學們感到好奇。一個一個都上來盤問。
可是,平常熱心,活潑的崔小墨,今天變得異常奇怪,他上課總是看著窗外,看著天空。老師要求他回答問題的時候,回答不出來,隻能站在位置上。但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遠望著大霧散去,陽光四散開來的天空。
在他的眼裏,所有的顏色今天全都是鮮血,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了眼睛病,問班上那個最臭美的女生兔小萌借了一麵鏡子,可是,鏡子中的那個男孩,大大的眼睛上除了眼圈有了一絲絲黑色之外,其他的都很正常,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