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見您好像在找誰?”
羽兒,對方大概是在找人。
“是,小子貪玩,甩開守著他的隨從們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不放心,才出來尋找。”
又是母子情深,她都看厭了。
剛想找個理由離開,那女人卻走了過來。
“你剛才說,你是修士?”
她長的很有特點,離得近了更顯得眉眼深邃,發絲黑亮,幾乎比鏡瞳的頭發還要烏黑,但岑竹注意的不是她的樣貌,是她的眼神。
“是,我是修士,我還以為這宮裏的人都知道扶風國來了幾個修士來治瘟疫。”
此時俞雲舫身後匆匆趕來幾個隨從,她立馬把燈籠遞給了對方,示意這些隨從繼續去找自己不知道跑哪撒歡去的兒子。
“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對方是修士,而且是相當厲害的修士,最重要的是,她不是紫陽國的人,不受紫陽國那些朝堂中人的製挾。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兩人就這麼慢悠悠地走到了一個寫著“昭節宮”的地方,裏麵還亮著燈火,看來此處就是這妃子的居所。
屋裏的陳設和這皇宮裏的其他地方陳設風格截然不同,一切以簡單為主,最繁複華貴的地方是那個擺滿飾品的梳妝台。
“蘭時,你去沏壺茶來,記得要用之前賜的雨前龍井。”
名叫蘭時的丫鬟聽了話轉身離開,一時間室內隻剩下兩人麵麵相覷。
“你們是不是能。”
不用說完,岑竹手一揮就下了禁製,外麵再沒人能聽到她們的談話,不用擔心隔牆有耳。
“修士果真是厲害… …”俞雲舫苦澀地笑了笑,她看著自己沒有一點繭子的雙手和特意留長的指甲,隻覺得怎麼看怎麼別扭,一點用也沒有。
就算沒用她也已經這樣保持了三十年。
“修士沒什麼厲害的,都是人,都一樣。”岑竹看著眼前欲言又止的女人,她能看出來對方在糾結什麼。
“不妨有話直說。”她不想隻有兩個人的時候還客套個不停。
聽到這話,俞雲舫也不好再浪費對方時間,她抬頭看向這個看起來比自己年輕不少的姑娘,對方雖然看著年輕,可也許已經比自己見過的天地廣闊得多。
她不想死在這紅牆後麵。
“我是想,你們離開的時候,能不能帶上。”
帶上我。
她很想這麼說,可怎麼張嘴也吐不出來那個字,一個沒有任何能力的妃子,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價值值得對方費心。
“你想走嗎?”岑竹看出來了她的窘迫,有意思,沒想到還能遇到這種事。
“我想。”
“隻有你一個人能走,你想走嗎?”
閃動的燈火下,岑竹的眼睛如同蛇眸,透著寒光,俞雲舫感覺自己好像被一隻野獸直視,自己完全站在對方麵前,可對方隻露出兩隻眼睛睥睨渺小的自己,窺探自己的內心。
“… …想。”
在這之前岑竹從來沒接觸過這些生活在皇宮裏的人,太遙遠了,她出生在最偏僻的角落,原來生活在這層層圍牆裏的人也會想離開。
“你願意拋下這裏的一切嗎,你兒子,你的無數財寶,甚至你的姓名?”
“我願意!”
“隻要能離開,我可以一把火燒了這裏的所有,我都願意!”
她激動地抓住了岑竹的雙手,眼裏淚光閃爍,這些都不重要,她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三十年。
她對父親母親的印象就是兩道模糊的背影,自己當時隻有十一歲,其實應該是可以記住他們的樣子的,可自己就是忘了,可能是之後要記的事情太多,這些無關緊要的自然就被忘卻了。
她記得自己有一個乳名,可乳名是什麼她也忘了,一開始她壓根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俞雲舫,這名字對一個孩子來說太繞口。
再後來她又有了什麼封號,一個接一個,更記不得了,每天早晨起床梳妝,她最大的任務就是對著一麵銅鏡把自己打扮的像一個成了精的妝匣然後去見其他妝匣。
就這麼坐了快二十年。
她的兒子出生了,一個生下來就醜陋的肉團,俞雲舫第一次看到這孩子時差點沒忍住吐出來。
好惡心,為什麼她要為了一個這樣的哭號不停的爛肉受這麼多痛苦?
周圍的所有人都說這是值得慶賀的大喜事。
有什麼好慶賀的?生生死死到底有什麼好激動的?
幸好,幸好那孩子今夜跑了出去,幸好自己為了扮演一個慈愛的母親拿著燈籠也追了出去。
幸好自己看出來那不是紫陽國的人,她當然知道現在宮裏來了幾個扶風國的修士,要是不知道她也不會走過去。
她早知道那是誰,她喊著“羽兒”走過去的時候提著燈籠的手都在發抖,到頭了,終於到頭了,走路隻能走半步的日子走了三十年終於走完了。
眼淚不自覺淌了下來,俞雲舫自知失禮,趕緊坐回位子上想用帕子拭淚,卻發現已經有一雙手替自己擦掉了。
“我可以帶你走,但是你也要告訴我一件事。”
“那皇帝到底和誰,做了什麼買賣,讓整個紫陽國水深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