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吸一口氣,然後握住口袋裏的裁剪刀。
蘇清纖卻先她一步,從衣兜裏摸出一枚打火機掂在手裏,鋥亮的金屬外殼泛著若隱若現的冰冷光芒。
蘇清纖嘴角的嘲諷愈加深邃,抬手便要掀開蓋子。
阮千帆心頭一緊:“蘇……”
話沒說完,旁邊的窗戶被一道重力撞上,玻璃碎裂一地。
陸景琛膝蓋微屈,一躍而進,他丟掉手裏的斧子,解開腰間的安全繩,上前兩步,將阮千帆護在身後,不動聲色地將繩索遞到她手裏。
阮千帆會意,但遲遲沒有動作,好半天之後,她悄悄蹲下身子,將安全繩扣在駱深腰間。
“纖纖……”陸景琛抬頭,慢慢往前,眼底有深不可測的複雜情緒,“收手吧。”
蘇清纖看到他的瞬間,仿若變了個人,小女孩看見戀人的嬌羞與驚喜在她臉上次第盛開,她微微低著頭,柔著嗓子喊:“景琛,你來了……”
阮千帆在心裏暗暗罵人,這蘇清纖怕真的是精神有了問題。她轉頭看向陸景琛。
“何苦呢,纖纖?”陸景琛皺著眉頭,眼底有隱隱的苦澀。
蘇清纖自小喜歡陸景琛,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陸景琛也知道。
蘇家和陸家向來交好,陸家父母也囑咐大幾歲的陸景琛照顧蘇清纖,那時候的蘇清纖隻是個嬌俏可愛的小女孩,陸景琛也就把她當妹妹一樣看待。
後來蘇清纖試探性地跟陸景琛表白過,陸景琛也明白地回複了自己隻把她當妹妹,蘇清纖並沒有說什麼還是和往常一樣時常來找他,看見他就開心。隻是這種喜歡漸漸變成了占有欲,早在幾年前陸景琛進入警隊忙於工作的時候,她也每每守在門外等他下班,甚至時常會故意讓自己受傷生病,以此逼陸景琛來看她。
漸漸地,蘇清纖的行為越來越怪異,平日裏稍微與陸景琛走得近的異性同事,都會時不時地接到恐嚇電話,或是收到恐怖快遞。
跟蹤、恐嚇、威脅……諸如此類的惡作劇,都是蘇清纖慣用的伎倆。
陸景琛隱隱感覺她精神狀況不大對,聯係了在國外定居的蘇家父母,說明了蘇清纖的情況,同時也安排好蘇清纖回父母身邊檢查的行程。
萬萬沒想到,當時陸景琛正在調查“判官”案,追捕嫌犯到鬧市,遇上在街上閑逛的蘇清纖,她吵著腳痛非纏著他送她回去,可那時候正是追捕凶犯的關鍵時刻,所以任憑她怎麼哭鬧撒野,他也沒有鬆口。
而後,在半途中,他便接到蘇清纖搭乘的出租車從橋上意外墜落的消息。
……
那陣子,延江市接連發生三起自殺案:虐童園長、害死好友的學生、包庇凶手引發連環凶案的年輕媽媽,這些人在自殺前,無一例外都收到過同周毅案中一模一樣的“判決短信”。
看似自殺的案件,背後卻是自以為正義的“判官”組織預謀作案,他們在網絡上操縱引導輿論,又惡意曝光當事人的個人信息,為人肉推波助瀾,直至逼得對方自殺。
隊裏順著網絡這條線索查下去,最後查到的IP地址要麼落在已過世卻沒來得及銷戶的老人頭上,要麼落在非法營業的黑網吧,根本查無可查。
人心惶惶之際,隊裏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追究一起車禍事故。
陸景琛結束任務趕到現場的時候,連蘇清纖的屍體都沒有見到,傳言紛雜,有人說出租車根本沒有刹車的跡象,擺明了直衝欄杆,有人說這又是一起“判官”所為的自殺案件。
陸景琛不顧侯隊的勸阻,堅決要查明出租車墜江事故的前因後果,可種種跡象都表明,蘇清纖與出租車司機吳某並沒有交集,她和“判官”也沒有任何關聯。
直到陸景琛無意中翻到三線女影星抑鬱身亡的舊新聞,聯係到吳某生前曾在各網絡平台力鼎該影星的事情,再查下去才發現吳某與該影星的兄妹關係,因為痛恨黑粉,他曾多次雇傭操縱水軍扭轉輿論,並以此為榮。
在知曉虐童事件後,吳某通過網絡結識另外兩名鍵盤俠,三個人一拍即合,引導輿論,披露受害人信息,以所謂的“判官”名義對涉事園長進行抨擊與懲處,直至對方迫於壓力自殺。
自此之後,三人聯手又以同樣的方式對婁甄等人進行網絡攻擊,成為對方自殺的直接誘因。直至妹妹抑鬱自殺之後,吳某才認清自己的所作所為,他作為“判官”裁決的最後一名“罪犯”便是自己,隻是蘇清纖誤打誤撞上了那輛吳某用來自殺的出租車。
一場意外的車禍,成了“判官”案的重要突破口,順著吳某的這條線,“判官”團夥中另外兩個人很快也被捕歸案。
案子了結,可蘇清纖卻搭上了一條性命。
陸景琛辭了職,這四年以來,他一直覺得是自己害了她。
“何苦?”原本還一臉嬌俏害羞的蘇清纖聽到這句,臉色突變,她倒吸著冷氣,像是心髒驟疼一般緊緊捂在心髒的位置,衝著他慘然一笑,“你說我何苦呢?”
“陸景琛,四年前那場車禍,你還記得嗎?”
隔著橫七豎八的液化氣罐,她歎了口氣,望向陸景琛的目光裏,深深的指責和濃濃的眷戀矛盾地交織著:“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落入‘一號判官’自殺的那場車禍裏。你後悔過嗎?”
她眼底鋪上薄薄的一層水霧:“有時候我在想,這可能是天意。你們都說‘一號判官’他們可惡,自命‘判官’妄自幹預別人的生死,但是你們沒有看到嗎?那些自殺的,哪一個不該死?‘二號判官’和‘三號判官’救我的時候,你在哪裏?你們所謂的‘警隊力量’在哪裏?在忙著幫那些本來就該死的人查找所謂的凶手?”
“所以你就變成了‘四號判官’?”陸景琛回望向她,聲音悲戚。
“難道周毅不該死嗎?”蘇清纖低笑了兩聲,再仰起頭的時候,臉上是滿滿的憤恨,她的語速快而尖銳,“陳含那麼愛他,可是他呢,隨隨便便就放棄那麼多年的感情。他該死!”
她歎一口氣,又柔柔地望向陸景琛:“你不會的,對不對?我就知道不管我是生是死,你都不會隨便放棄我。景琛,我好高興這四年你一直在尋找我,我偷偷躲起來,可是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你剛辭職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提心吊膽,怕你喝多酒一時衝動就去尋死,又怕你無動於衷照常生活。我天天偷偷跟著,在你開車之前,都忍不住先去檢查下車子,你酩酊大醉的時候,忍不住溜進去確認燃氣有沒有關好,甚至連你買的藥都去偷偷查一查……”
像是想到什麼甜蜜的往事,蘇清纖光潔的臉上再次綻放笑容:“我看著你從原來的住處搬出來,住進‘味穀’,看著杜清野偷拍你的照片上傳到網絡上,我有好多次都去把那些照片撤了回來,可是喜歡你的人還是很多。”她嘟著嘴,像是在和男朋友鬧別扭的小女生一般,帶著柔柔的恨斜睨著陸景琛,“那些女孩子真討厭啊,每次都打著吃飯的幌子偷偷看你,可是她們不知道,你隻記得我。”
一直以一種旁觀者的表情看她表演的阮千帆,終於忍不住被口水嗆到。隨著她發出的聲響,轉向她的蘇清纖又即刻變臉,那一臉恨意讓阮千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蘇清纖指著阮千帆,聲音冰冷陰狠:“可是為什麼偏偏她不一樣啊,陸景琛?她可以進你的房間,幫你剃須,替你選衣服!這原本都是隻有我才能做的事情!你其實很討厭她對不對?像個蒼蠅一樣圍著你轉,真的很討厭呀!所以,我要幫你除掉她!除掉她,我就出來和你在一起,我們一起回加州,跟我爸爸媽媽住一起,他們那麼喜歡你,我們一家人以後都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