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墨竹嶺村的冬天比往年來得早了很多,也冷了很多。才十月初,山裏已經是冰天雪地,屋簷上結著長長的冰刺,就像是野獸的獠牙,猙獰又鋒利。
黃家的堂屋裏麵,左右各擺了一個熊熊燃燒的炭火,可殘破的木板屋依舊抵擋不住凜冽的北風,隻把跪在堂屋中央的黃順安凍得瑟瑟發抖。
此時黃家鑼鼓喧天,其間還充斥著人群的閑聊聲與小孩的鬧雜聲,不過黃順安耳中隻有法師的超度聲。
披著孝布的黃順安跪在堂屋中央的草包上麵,目光呆滯的看著正堂上麵擺著的棺材和遺像,眼神之中充斥著悲傷絕望,還夾雜了些許惶恐。
堂屋裏供著的棺材,裏麵躺著的正是黃順安的父親黃世平。
黃順安年初離開家的時候,黃世平還精神得很,當時還笑著叮囑黃順安,讓他隻管努力掙錢,家裏不用擔心。
然而等這次黃順安匆忙趕回來,看到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黃順安一接到父親病重的消息就朝家裏趕,回來還是沒能看到父親一眼,趕回家的他隻能匆忙的替父親安排喪事。
第一次經曆這種變故,黃順安手足無措,安排得很倉促也很不周到。
實際上,很多事情都是黃順安的叔伯親戚幫忙安排的,包括購置棺材,請人做超度法師,還有辦喪酒等等。
雖說黃順安已經二十八,也算老大不小了,可他讀書畢業就在外地幹活,對於這些事情他了解得並不多。
一直以來,黃順安都覺得父母年齡還不算大,也沒有刻意去了解這些東西,家裏的事情,從來都是父母作主。
半個月之前,黃順安的父親黃世平才剛滿六十歲!黃順安根本沒料到,變故會來得這麼快!
平時家裏的大小事,都是黃順安母親陳月華說了算,可這時候黃母陳月華除了哭就是哭,根本不可能去安排什麼事情。
突然之間成了一家之主,黃順安茫然無措,很多事都隻能聽從叔伯親戚的安排。
就像是超度法事這種事,黃順安一直覺得這完全是浪費錢,根本沒必要。
可在黃順安提出不做超度法事的時候,他二伯黃世勇幾句話就說得黃順安啞口無言。
“怎麼說也是一個有兒有女的花甲老人了,過世了連法事都不做,一點響動都沒有成何體統?知道的人說你這孩子沒一點教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家裏是死了倒人呢!”
黃世勇說這話的時候,發須倒豎,怒不可遏。
死倒人是這邊的方言,意思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黃世勇這麼說完全是在罵人,可黃順安卻是敢怒不敢言。
盡管黃順安打心底還是不想浪費這個錢,最後也隻能讓他二伯幫忙作主,請法師做了一個五方路。
實際上自小就離開這邊的黃順安根本都不懂什麼叫五方路,他也就聽說過這邊的超度法事有蓋燈路,隔夜路,五方路,至於這些路具體是什麼含義,黃順安都是一竅不通。
他隻知道,這一趟法事,就得花掉五六萬。
雖說他算是一個大學生,可他畢業以後並沒有找到多如意的工作,這些年也沒賺到多少錢。
還完助學貸款,黃順安手裏的積蓄都不到十萬,這一個超度法事,加上這一場喪酒,差不多要花光他手裏的全部積蓄。不過黃順安覺得,這也是一個兒子能替父親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盡管很無奈,他最終也隻能咬咬牙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