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0月19日清晨5時25分,陰霾的天氣,在令人窒息的現實氛圍中,魯迅先生在上海逝世了。享年56歲。
這位不知疲倦的戰士,仿佛在酣戰之後,在戰壕裏靜謐地休息。
濃黑的眉毛,深陷而緊閉的眼睛,高聳的顴骨,下陷的雙頰,清臒的麵容,唇上那一綹顯出威嚴的短髭……一切跟平常一樣,隻是不說話,靜靜地休憩。他身上蓋著一床帶有素色花朵的被單。床邊,有一張他常躺著打腹稿的藤躺椅;椅邊的書桌上放著一疊沒有寫完的文稿;毛筆、墨硯是開著的。牆上掛著一幅德國女版畫家凱綏·珂樂惠支的畫。一排敞亮的玻璃窗緊緊地關閉著,窗外是灰蒙蒙的秋晨的天空……誰能相信,這位生命力無比旺盛的戰士猝然長逝了呢?兩天前(10月17日)他還埋頭寫《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一文(未完稿),還到內山書店訪問日本作家鹿地亙、池田幸子等人;頭一天(10月18日)淩晨六時許,他還給內山完造寫了一張便條:“老板幾下:沒有想到夜半又氣喘起來。因此,十點鍾的約會去不成了,很抱歉。拜托你給須藤先生掛個電話,請他速來看一下。草草頓首。L拜十月十八日。”……然而,無情的現實告訴人們:19日這一天,魯迅的生命終結了。
魯迅生前曾留下遺囑,說“趕快收斂,埋掉,拉倒”;“不要做任何關於紀念的事”;“忘記我,管自己生活”。(《且介亭雜文末編·死》)。
10月20日至21日,有一萬餘人自發地前往上海萬國殯儀館瞻仰魯迅遺容。
在川流不息的吊唁的人群中,有作家、學者等社會名流,也有工人、人力車夫、小販、報童和青年學生;有白發蒼蒼、年逾古稀的老人,也有童音未變的稚子。許多前來吊唁者,雖然同魯迅不曾謀麵,但都意識到魯迅是屬於中華民族的,都自覺地前來參加這不同尋常的民族祭。
10月22日下午2時開始出殯。從膠州路到虹橋路,有七千餘人自願組成送葬隊伍,一些小學生也步行加入送葬行列,即使有印度巡捕、中國警察荷槍實彈監視,人們也無所畏懼,沿途唱著送葬歌——《魯迅先生挽歌》、《哀悼魯迅先生》和《安息歌》。低啞陰沉而又悲壯激昂的歌聲,不停地在空中回蕩。伴隨著歌聲,在送葬的人群中,呼喊出“紀念魯迅先生,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魯迅先生不死,中華民族萬歲”的口號。歌聲、口號聲仿佛是從送葬隊伍中,從街道兩旁觀瞻的民眾中,從四萬萬中國同胞中迸發出來的胸中怒火,在大地上滾動著,燃燒著……在葬儀上,伴隨著哀樂,一麵由上海民眾獻上的白底黑字的長方形旗——“民族魂”,由宋慶齡、沈鈞儒等人輕輕地覆蓋在楠木靈柩上,接著抬棺入穴。
秋風吹拂著墓地上黃楊和梧桐的葉子。
這是莊嚴肅穆而又樸實無華的葬禮。
鬱達夫在悼文中說:
這不是平常的喪葬,這也不是沉鬱的悲哀,這正像是大地震要來,或黎明將到時充塞在天地之間的一瞬的寂靜。
生死,肉體,靈魂,眼淚,悲歎,這些問題與感覺,在此地似乎太渺小了,在魯迅的死的彼岸,還照耀著一道更偉大,更猛烈的寂光。
沒有偉大的人物出現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之群;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因魯迅的一死,使人們自覺出了民族的尚可以有為;也因魯迅之一死,使人們看出中國還是奴隸性很濃厚的半絕望的國家。
魯迅的靈柩,在夜陰裏被埋入淺土中去了;西天角卻出現一片微紅的新月。
——《懷魯迅》
美國人斯諾(Edgar
Snow)認為,“魯迅之於中國,其曆史上的重要性更甚於文字上的”;“料想不久魯迅的名字將廣為人知,並成為當代世界最有影響的作家之一”。
有的人臨終前希望大家不要忘掉他,但人們很快地就將他忘卻了;魯迅要求人們忘記他,但人們卻要紀念他,一代又一代的緬懷他生前的業績。有的人希望自己的著作能“傳世”、“不朽”,但人們很快地就將它束之高閣,速朽了;魯迅希望自己的著作“速朽”,卻一代又一代地傳下去,永遠閃耀著智慧和真理的光芒。曆史就是這般的無情,曆史又是這般的客觀與公允。
當代青少年正在從魯迅思想文化寶庫中去感受魯迅的愛國情懷,他的思想與憧憬,他的堅忍不拔、鍥而不舍的文人氣質,他的從容裕如、遊刃有餘的練達作風,從而進一步去領悟古今中國文人的人品文品所顯現的民族精神。
魯迅精神的光輝,將繼續照耀著當代青少年,在學習或工作的崗位上更加奮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