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終於不敵,袁江被打倒在地,他用手護住了頭,心裏的悲哀潮水一樣。袁江的鼻子破了,額頭也蹭破了一塊。從紫藤苑門前爬起來,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疼痛,為了怕回家纖兒看到難過,他去了旁邊一家酒吧喝酒,乏後把自己弄得酒氣熏天地回了家。他想,現在他不隻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他還是屬於纖兒的。有一首歌裏唱道:好男人不會讓自己心愛的女人流淚,他想做那個好男人。
纖兒什麼也沒說,她隻是不說什麼,也不問,但她的毛巾很溫柔。那麼溫柔的毛巾拭過他的額頭,一點一點,他感到她的顫抖。他閉著眼,緊緊地閉著,還弄出了一點鼾聲。其實那一刻他的觸覺是那麼敏銳,他怕一睜眼自己就忍不住了,就大雨滂沱了,可是誰又能知道他的內心正在電閃雷鳴?多少年了,一個忍字讓他快不是自己了。後來在纖兒睡著後,他睜開了眼,麵對著無邊的黑暗,他仔細回想挨打的過程,自己都奇怪,自己竟然忍了!
如果不是心理上的退步,他怎麼又會被人打成這樣?又怎麼不拚個魚死網破?!
是的,自己變了。
現在距離那次挨打又過去了一個月之久,袁江走在飛虹路上,希望如織的車流中有一輛是他熟悉的帕薩特。其實,其實他也可以把梅園那套房子的門撬開,強行住進去,等著房東來找他,可他不想惹事了,於是,他把無限的希望都放在了能和房東不期而遇,希望房東能把工錢給他,希望他能遵守諾言,他隻願相信他是一時的倒不開。
纖兒的肚子在悄悄地變化,雖然外表不細看看不J出什麼,可是每當夜晚,袁江把手放在她嬌小的肚皮上,就感到那裏細微的變化。他粗糙的手掌下有著拳頭大的一個包,那是一個胎兒三個月的生命。有很多次,他把耳朵貼在纖兒的肚皮上,想聽到一縷微弱的胎音。他也曾屏住呼吸,全身心感受手掌下一個新生命的躍動。他覺得他們血脈相連心意相通,那個如春苗一樣蓬勃的生命一定會感受到一位年輕父親最深切的愛與感動。
袁江,這條流浪的大水忽然找到了他留下來的理由,他忽然覺得所有的一切都不算什麼,他都可以忍受了。
林強在狂奔,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他的胸膛裏奔跑著一匹狂躁的野馬,他覺得自己要被這匹馬拖死了。他整個的身體都奔騰著汗水的溪流,之後,那些小溪流進了眼裏,嘴裏,他感到他們的鹹澀。但是,他卻無法使自己停下來。
左手一直在流血。是剛才撕扯時被刀刃劃傷的,口子很深,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就要從這個口子裏流完了,連同他17歲的生命。這麼想了一下之後,他的背上立刻豎起了一層汗毛,仿佛看到死神那陰森而溫柔的笑:不,不要……他用右手使勁地掐著自己的左手腕,以力這樣就可以使這些腥鹹的液體流走得慢一些,然而不行。後來他把自己的襯衣袖子撕了一條下來,用牙咬著,在左手腕上打了一個死結。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在慌不擇路的狂奔中已到了郊區,一大片玉米地的邊緣。玉米就要成熟了,闊大的葉子互相參差著,在晚風中發出嘩嘩啦啦的聲響。生長在農村的林強從未懼怕過走夜路,可是這一刻,在他周身那種腥甜氣息營造的氛圍裏,他忽然對這一大片茂密的青紗帳充滿了恐懼,對自己充滿了恐懼!
那些液體還在源源不斷地滲出來,仿佛自己的身體是一個巨大的沙漏。混亂的思緒裏始終有一個念頭異常清晰,那就是自己闖了亂子,自己砍了饅頭店老板,自己竟然砍了饅頭店老板!那麼……他……活著嗎?有人救他嗎?
血……要流完了……在他漸漸消散的意識裏,這最後的清醒讓他恐怖異常,他忽然記起同村的梅子姐姐在城西的衛校上學,他希望能找到她,得到她的幫助……也許……要縫針的。
他的腳步踉蹌著,喉嚨裏像塞了一團爛棉花,似乎一點火就可以燃著。
一片陰雲過來遮住了月亮,大地頓時變得黑乎乎一片。這時他已經又重新走回了城裏。起風了,地上開始飛沙走石,那些不知躲在哪裏的廢紙片、破塑料袋一瞬間都跑了出來,在黑暗中飛舞。一場雷雨在即。
未吧來吧,澆滅這些大火!
林強感到他就要燃燒了,在懷著對這場大雨的期待裏,他的意識漸漸地散了。
雨來了,沉重而冰冷的雨點拍打著大地,四周立刻迷蒙起來。
大雨救了林強。兩天後,他在看守所見到了父親,這個病人膏肓的人走路都打著戰兒,是隔壁的三林哥帶他來的。他的臉蠟黃蠟黃的,頭上冒著豆大的虛汗,見了林強之後,又氣又恨地叫了一聲小強,說:“不爭氣……的東西……糊塗……啊!”之後就陷入了一陣劇烈的咳嗽。麵對著喉嚨裏日夜不停扯著風箱的父親,林強的眼裏淌下了悔恨的淚水。
然而十天後,這個瘦弱的被職業病害苦了的漢子在他三岔灣一貧如洗的家平靜去世,終年42歲。當然他的親人——林強不在跟前,那時他正被押在白雲看守所裏。是他本家的一個侄子掩埋了他。在清理他的遺物時,大家看到在一個厚牛皮紙信封裏,有一摞子各種各樣的化驗單及上訴材料。是的,林強的父親死了,他沒有等來應有的賠償,而對活著的那幾個打工者來說,索賠的路還很長很長。
饅頭店老板的傷勢並不嚴重,在醫院裏待了兩天就回去了,這是林強後來知道的,但他卻永遠地失去了上學的機會。命運像一條溪流,因了一塊意外的石頭改變了它故有的方向。一年後林強勞教期滿,時過境遷,白雲縣三岔灣鄉再沒有他留戀的任何一點東西。
那一天他買了紙、香和祭品,麵對著已經長出新草的墳塋,淚水不可遏製地滑出了眼眶。
當他站起來的時候,他用雙手使勁地搓了一下臉,搓下滿把的淚水來。他想,哭過這一次以後就不要再哭了!林強18歲了,仿佛一個儀式,他告別了父親,向村外走去,就在那一刻,他感覺自己長大了。他離開了家鄉。有人說他去了廣東,又有人說他去了北京,總之,他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打工者,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梅園別墅房東打電話讓袁江過去取錢的那天是個星期五,地點在楓樹林,新開的一家四星級飯店。李老板就是這樣,整天神秘地出人於高級消費場所,眼晴都不眨一下的。已經幾個月了,袁江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聽說是做什麼生意,又見他和一些常在電視本地新聞裏出現的領導也混得滾熟。誰知道呢?現在他要給錢了,袁江的心跳都亂了頻率。
當時袁江正在濱江路的一戶人家幹活,這幾天因為工作的地方離他的出租屋比較遠,所以袁江中午是不回去的,隻隨便在街邊的快餐店裏買點快餐湊合了事。接到房東的電話,他一秒鍾也不想耽擱地跳上了一輛出租車,去了楓樹林。正是中午下班時間,人多車堵,袁江的車像蝸牛一樣被夾在一溜車中間,快慢不得。坐在車上的他快急瘋了,生怕去晚了,被李老板走掉,又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呢?
楓樹林氣派的門前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輛,即使出租車也往來不絕,讓人頓生一股感歎。司機無法靠近,袁江隻好在馬路對麵下了車,像一片樹葉般的在車流裏飄過了馬路。
要上楓樹林的台階時才發現自己的褲腳沙皮狗一樣打著褶子,兩隻手也髒兮兮的。他隻得轉了身到一邊去使勁拍打了幾下身上,進門後又直奔衛生間,在潔淨的大理石洗手盆裏洗了手、臉,又對著牆上那麵巨大的鏡子整理了衣領和頭發,最後洗了一遍手,在白動烘幹機上烘幹了手,才從容地走出了衛生間。
李老板的確很大方,扔一捆錢跟扔手紙似的,眼都不眨一工。袁江沒想到房東的利索是不含糊的,幾個月討薪的艱辛似乎在瞬間就煙消雲散了。再去看那張臉,似乎也不大難看。他甚至想說幾句感謝的話,可是憋到最後JL口的隻是一句謝謝。然而李老板隻顧跟同屋的兩個朋友說話,仿佛沒聽見似的。袁江抬高了聲音再說一次,他仿佛突然才想到屋裏還有這麼個人似的把臉轉向他,眼裏的迷惑似乎在說:你怎麼還沒走?
袁江用一張報紙包好了錢,這時服務員也開始上菜了。他覺得留下來好像不太合適,站起來說:我走了。房東抬眼皮的動作忽然讓袁江清醒過來,他走出楓樹林,想快快先去把錢存了——放在J出租屋裏不安全,然後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纖兒。隻是房東的最後一眼讓他很不舒服,他忽然覺得自己太幼稚了,竟然還想謝謝他!瞧他剛才的態度與眼神,就是那結了霜的眼神讓袁江的神經立刻疼痛起來。
回到家纖兒卻不在。他以為她去找朋友或逛街了,女孩子就是這樣,喜歡熱鬧,愛逛街。逛街是女人的特點,纖兒也一樣。遇到中意的衣服,哪怕口袋裏沒錢也要大模大樣地要了過來,穿在身上,左試右試,心裏一邊感歎,嘴裏一邊挑著這兒那兒的不合適,讓服務員服務得心甘情願。然後又無限遺憾地脫下:不是不買,是確實不適合。這樣走走看看的情形是沒有時間概念的。
袁江找出了梅園別墅的賬本,翻看欠了哪幾個工友的賬,並一一通知了他們這兩天過來取,這時有一個電話進來,是纖兒的,在人民東路的一家診所。
“怎麼會在診所?”袁江問她,電話卻斷了。
纖兒做掉了孩子!
纖兒竟然做掉了孩子!
三個月的生命就此終結!袁江意識到自己的手掌下再不會有那個硬硬的小包,不會有那小包傳遞給他的質感,他再也感受不到那份來白生命深處的律動。那個他為之奮鬥的溫馨的家的影子如海市蜃樓般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感到了一股透心的涼意。
纖兒說:“我也不想,可我不能挺著大肚子回家呀,父母知道我沒結婚就懷了孕,他們會氣死的。”
的確,年關是將近了。
袁江沉默著帶纖兒回了家,又出去買了隻雞回來為她燉上。那晚上他們誰也不說話,背靠背躺著。袁江的眼睛崢著,時間久了,適應了黑暗裏的一切,屋裏的擺設恍如白晝,他仿佛看到纖兒也睜著眼,卻極力地不弄出一點動靜。
過了很久,袁江說:“我今天把工錢要回來了。”又過了一會兒說:“你應該對我有信心……”纖兒動了一下,果然是沒睡著。她反身過來抱住了袁江,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脯上,她說:“對不起!”接著就有一滴淚水在袁江的胸前溫熱地洇開。袁江冷了大半天的心被這一滴熱淚頃刻融化,他故作輕鬆地拍著她的背,說:“沒事沒事,什麼對不起啊,對你老公還說這個……我們還年輕,還會有的嘛!”
袁江有兩天沒上班了,心裏的鬱悶像湧動的潮水,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到底哪兒錯了?是纖兒?是自己?還是房東李老板?這問題是那麼揮之不去,想得他腦袋發疼,頭發暈。袁江不是一個嗜酒的人,可是這兩天他想喝,非常地想喝。他覺得隻有這種東西才能暫時地麻痹他疼痛的神經,讓他在短時間內忘掉那些問題,忘掉那些痛。
袁江去了酒吧,這是兩天來他第二次去了。昨天喝了酒後他沒有回家,而是沿著飛虹路一直走一直走。麵對著闌珊燈火,袁江感到了自己的不快樂。是的,很不快樂!或許,自己從來就沒快樂過!也許跟纖兒戀愛的時候是快樂的,可是那短暫的快樂哪兒去了?
他曾羥拚命地想抓住它,卻被它一不留神就溜走了。快樂拋棄了袁江,一想到這兒,他的內心就充滿了迷茫。
孤獨的城市,孤獨的異鄉人,闌珊的燈火裏快樂的故事都不屬於他,這麼想的時候,袁江的淚水已經洶湧而出。他想不起自己有幾年沒有流淚了,可是這個夜晚,他久違的淚水肆無忌憚,異鄉的淚水,袁江感到自己像跌人浩瀚江河的螞蟻,隨時有被淹沒的危險。
袁江本來是JL來走走就回家的,纖兒想吃蘋果,他去了長慶市場,為纖兒買了蘋果,又就手買了一把水果刀。以前自己一個人,什麼都是湊合,有了纖兒,就有了家的感覺,一點點地,開始置一些東西,比如這把水果刀。一個人的時候,很少想到吃水果,更想不到要削皮,買了水果洗洗就吃得很香,可是纖兒,卻洗過之後還要削,一隻胖胖的蘋果在她靈巧的手下用切麵刀也能削出出浴美人的意境。袁江誇她,她說有一把水果刀削得才好呢!
唉,那些快樂的日子,原本是會更快樂的。走在飛虹路上,袁江再次被那些七七八八的心思糾纏,他再次去了酒吧。
一杯一杯,都是些苦酒。
一杯一杯,好像很快地就喝多了。袁江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是午夜,酒吧要打烊了。
他站起身,有點搖晃,頭疼得厲害,向門外走了兩步,想起出來是為纖兒買水果的,差點忘了。他返身,拎起袋子,走出了這個叫做紅相思的簡陋酒吧。
午夜的街頭,閃爍的霓虹,袁江回自己的J出租屋。偏離了主幹道,人跡就漸漸地少了,喧鬧的隻是那些心事,一點一點在他的內心糾纏。就在這時,一輛灰色的帕薩特無聲無息地過來,一下子就掛著了袁江的腿。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腿部的疼痛與那聲刺耳的刹車同時在腦際炸開,本能又使他一骨碌翻身爬了起來。
“喂!你怎麼開車的?”
是一個女的,大約三十多歲吧,看來是被嚇壞了.疾速地從車裏鑽出來,說:“怎麼樣?
怎麼樣?走走看,怎麼樣?”當看到袁江並沒什麼大礙時,說話就衝起來了:“你這人會不會走道?搖搖晃晃地長沒長眼睛?”
的確,袁江走到行車道上來了。可是走到行車道上就該被撞嗎?袁江的太陽穴發緊,他被她機關槍似的一戧,反倒是撞了人的有理了。於是,憋悶了好幾天的一股邪火就衝上了腦門:“你會不會開車?你才沒長眼睛呢……”那女子穿著得體,幾句搶白過後一副不與袁江理論的架勢,隻冷冷地看定了他,說:“得,看得出你也不容易,算我倒黴,給你200元壓驚吧!”說著就從車上的包裏拿出兩張鈔票來,並說她還有急事,說罷就要往車裏鑽。一邊鑽一邊說,就你這樣走到行車道上,要是別的車,才不會管呢,撞了也是你自己的事!
袁江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隻是有一些熟悉的東西在腦海中衝撞:帕薩特上下來的穿高跟鞋的房東女人……是的,她們的神色是多麼的相似:冷漠、厭惡……仿佛對袁江這樣的人多看一眼就玷汙了她們的眼睛。
袁江不接她的錢。有錢有什麼了不起呢?有錢就可以撞人嗎?他要讓她說清楚,到底是誰的錯。而她以為他嫌少,用洞悉一切的目光打量了他,更深切的厭惡使她轉身又拿了100:“喏,我真的有急事!”
她鑽進了車裏.心裏的焦急一浪一浪的。特別是他身上那股衝鼻的酒味,讓她想盡快離開他。她從開著的車窗裏伸出手等他接錢,他卻說:“你不能走,你得說清楚。”說清楚什麼呢?有什麼可說的呢?原本就是一件說不清的事。他看到她手裏的鈔票飄下來,飄到了地上,耳朵裏是她發動車子的聲音,她要逃了。
他沒有去拾鈔票,而是從窗口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他們撕扯起來。要命的是袁江的心事其實不在這個刮擦事件上,更要命的是撕扯中她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其實,其實她隻是恐懼。那噴到她臉上的酒氣,還有,這條荒無人煙的小巷子……
她的恐懼的表現方式激怒了他。
那把水果刀出現在袁江手裏的時候,他的思維出現了短暫的短路,腦海裏全是房東女人的影子:在她冷漠的眼神中他開始了梅園別墅的第一次返修。還有李老板,就是他一個厭惡的眼神,那兩個如狼似虎的保安就打得自己渾身骨頭幾近散架。更是他一次又一次冷漠的拒絕,把自己和纖兒逼上了絕路。或許,還有更早的一些記憶……
事情開始向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當袁江意識清醒的時候,卻發現這個女人軟軟地倒在車座上不動了。巨大的恐懼忽然就攫住了袁江的心。他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竟然沒有一個人!
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慌亂中的袁江撒腿就跑,他感到從骨縫裏透JL的一股寒意,於是,由不得回了一下頭,那輛帕薩特的尾燈還亮著,仿佛那女子剛才垂死的眼睛。他略一遲疑就返回來,顫抖著把那具還溫熱著的屍體向旁邊推去,接著他自己上了車。手抖得厲害,但是憑著幾年前在一家汽車修理鋪幹過一陣的經驗,他還是打著了車子。
袁江把車子開到了郊外遠離村莊的一片農田邊時,已經是後半夜了。他下車,身上竟然被汗濕透了,說不清是冷是熱。想到明天早上,警察很快就會由車上的蛛絲馬跡找到自己,就一狠心從口袋裏摸JL打火機,抖抖索索地點著了車裏的坐墊。
就在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又變回了……變回了……林強!那個陝南山區裏走J出來的窮小子.那個考上縣一中的優等生;那個夏天為了學費,在蒸饃店火爐旁熾烤著的少年打工者,那個為了200元錢砍了老板,自己也差點死掉的少年犯……他整個的少年時期都在追隨一種高尚的東西。他想上學,可是他卻把自己弄丟了。後來,他改了名,離開了那片土地,希望忘記那個失敗的林強。他隱忍壓抑自己的個性,有時竟然想,別人打了你的左臉,就把右臉也伸給他,卻原來都是白欺欺人。看到那些輕視的目光,自己依然會傷,而且傷得那麼徹底!
就在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無論叫了什麼,依然在骨子裏是林強,而這林強,會在某一個意想不到的時刻複活,左右自己。但是這一次,卻全然沒有上一次的幸運,無論是對林強還是對袁江。於是,他開始了一生中最後一次的徒勞無益的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