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追尋世紀之夢——法蘭西的非洲戀歌(4)(1 / 3)

法國對非洲的殖民統治延續了一個多世紀。到了20世紀中期,非洲各國先後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民族解放鬥爭,法蘭西的非洲帝國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當時有一批法國作家順應曆史的潮流,支持非洲各國的民族獨立運動。然而仍有一些作家憑借姍姍來遲的殖民感覺,在創作中為殖民主義者召魂。在這種晚期帝國敘事中,加繆的未竟之作《第一個人》格外引人注目。

加繆曾經長期僑居北非,其創作基本上以阿爾及利亞為背景。如果說,他的名作《局外人》(1942年)、《鼠疫》(1947年)主要是為了證明世界的荒謬的話,那麼《第一個人》則用相對傳統的筆法,聚焦北非的南歐移民,對法國一個多世紀的非洲殖民作出了自己的詮釋,即認為南歐移民是北非現代文明的創造者,正是由於他們的艱苦開拓,才促進了阿爾及利亞的繁榮。

小說一開始,就通過天上的行雲巡禮了北非帝國:“大朵大朵厚重的雲正向東疾馳。三天前,這些雲團還在大西洋上空湧漲,等待著西風,隨即慢慢移動,後來越來越快,掠過秋日下鱗光閃閃的水麵,直奔大陸而去,被摩洛哥的山脊扯成絲縷,又在阿爾及利亞的高原上重新聚攏,現在它們已臨近突尼斯邊界,企圖抵達第勒尼安海之後消失在那裏。”

在作者筆下,正是一代一代的南歐移民使北非由不毛之地變成了沙漠綠洲:阿爾及利亞的北部本來是一片荒原,然而,“一小群一小群的馬翁人”拖兒帶女,辛勤開發,終於“使阿爾及利亞的沿海地帶富裕起來”。阿爾及爾是一座海灣城市,中學周圍一帶過去是一個死氣沉沉的街區,“後來西班牙移民的美德使它成為了阿爾及爾人口最多、最富有生機的地區”。所以,南歐移民理應成為這塊土地的當然主人。然而,這個殖民之夢以遷移開場,卻以移民撤離阿爾及利亞告終。為此,作者在小說中無限傷感地追溯了四次移民浪潮。

1831年,首批近600名移民被送到阿爾及利亞,其中有150名倒在了帳篷裏,阿爾及利亞大量的孤兒院就由此而誕生。不過,正是這些移民,特別是那些孤兒,開創了一個新的紀元:

“那個時代的圖書館裏有許多關於撿來的孩子的記錄,記載著用這些撿來的孩子去開墾殖民地的曆史。是所有撿來的和丟失的孩子建造了不可能長久存在的城市,爾後他們永遠地消逝於自我與他人之中。人類的曆史在古老的大地上永不止息地緩緩發展著,幾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仿佛與曆史的真正創造者的記憶一起在永恒的太陽下蒸發,化為暴力和謀殺的危機,化為仇恨的火焰,化為泉湧的鮮血。血就像北非的河穀,迅速膨脹,迅速幹涸。”1848年革命之後,巴黎失業人數很多,民眾怨聲載道。為此,製憲會議決定投入5000千萬法郎,打發一批人去殖民地,許諾給每人一套住房和一塊兩到三公頃的土地。結果誌願者超過1000人。“人人都夢想著那塊樂土,尤其是男人。”他們充滿幻想,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他們於1849年出發,1854年就在索爾費裏諾蓋起了房子。

為了宣揚一種帝國意識,作者將第二次移民描寫成了一次史詩式的曆史進軍:塞納河畔,拉纖的馬車拖著6隻駁船,在市政府管樂隊演奏的《馬賽曲》和教士的祝福聲中前進。岸邊的旗幟上繡著尚未存在,要靠船上的乘客用魔力去創造的村莊的名字。

這些勇敢的人們、堅強的街壘鬥士在一個月內漂過小河,拐入大江,每路過一座城市,都受到政府樂隊的歡迎。他們最後乘坐軍艦“勒拉伯罕朵兒”號橫渡地中海,進入博那港後,岸上的人群在樂聲中歡迎來自遠方的麵色鐵青的冒險家。他們攜著妻兒,帶著家具,離開歐洲之都,經過5周的漂泊,踉踉蹌蹌地登上了遠方青色的土地。

此後,他們從博那走向索爾費裏諾。每隔一段路,都有一群聚集起來的阿拉伯人,在遠處充滿敵意地看著他們。平坦的大地被遠處的群山環繞,沒有一寸耕作過的土地,沒有一座房屋,零星分布著幾頂土黃色的軍用帳篷。蒼涼的天空和危險的大地之間是荒無人煙、寸草不生的空曠,讓他們覺得這就是世界的盡頭。

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上,移民們要造房子,要分配土地,神聖的工作拯救一切。然而,沒法立即開始幹活。整整8天的瓢潑大雨引發了塞布什河的泛濫,帳篷周圍成了水鄉澤國,無休無止的暴雨聲在帳篷裏回響。為了驅逐惡臭,他們割下空心蘆葦,把帳篷裏的小便排到外麵。就這樣,他們在帳篷裏住了4個月。

春天,他們蓋起了小棚屋。然後,酷暑來臨,霍亂開始流行,每天都要死亡十來個人。藥都用光了,隻得用跳舞的方式來活絡筋血。每天晚上收工之後,移民們隨著小提琴演奏的曲調,在兩次葬禮的間歇之間跳舞,“濕熱的夜晚,在睡著病人的棚屋之間,拉小提琴的坐在箱子上,身邊掛著盞燈籠,蚊子和飛蟲嗡嗡地繞著燈籠打轉,穿著長裙的呢西裝的征服者圍著熊熊燃燒的荊棘叢跳舞,痛痛快快地出一身汗。哨兵在營房四周守衛著,防止黑鬣獅子、竊牲畜的小偷、阿拉伯痞子來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