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棟坐落在小巷盡頭位於白蠟槭與塌敗舊教堂前邊的維多利亞風格複古哥特式三層小洋房便是玄歆口中的“家”了,一棟隻有一人生活居住的空蕩蕩的宅子罷了。
自打進門入玄關換上拖鞋與睡裙後,玄歆一直都是沉默的,連一句貌似是對著空氣講述的廢話“我回來了”都沒有。
沉默著檢查前廳與**的門是否上鎖,沉默著打開窗戶透氣,沉默著趿著厚厚的棉拖鞋無聲地走在鋪著藍金色花紋地毯卻依舊冰冷的懸空大理石樓梯上。
不知為何,那些深深紮根於內心底部卻長久沒有出現在自己腦海與夢境中的畫麵,在今天下午測試完洗澡時就開始蠢蠢欲動般的鮮活了起來。那些不願記起,卻不知緣由地依附著自己的畫麵;那些繁雜瑰麗卻自那時起便將自己的內心滌蕩的空蕩蕩的畫麵;那些似是不停圍繞著自己轉動,將自己與正常卻虛假的世界隔絕,帶領自己窺視到了真實卻充斥著詭異魂靈的世界的畫麵……
不覺中,玄歆已經邁入了自己位於三層樓的臥室,這間臥室並不是這棟小洋樓的主臥,確切的說它其實是原本三樓那間帶著與室內麵積差不多的落地窗簷陽台的小書房添了些臥室家具而改造成的女生香閨。
而二樓的主體依舊保持著曾經居住著變扭卻表麵仍顯溫馨的一家三口時候的樣子,不過是冷清了些,玄歆這般想著,撲到了位於臥室正中那張寬敞的床上,將麵頰塞在床頭疊好的棉被中。其實她早已經遺忘了當時放學回家時那個男人係著圍裙煮著飯菜,從廚房匆匆跑出來給她遞上拖鞋順便摸摸她的頭發時寵溺的傻笑,然而那時她總是不耐煩的躲開頭,還有長大後有段時間她不想回又不得不回這個所謂的家時,常常在放學後跟著澹台霨躲到亦無雜貨鋪裏邊一呆就呆到夜空中掛滿了星子,萬家燈火通明的時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家扒搭兩口飯,有時甚至是到了睡覺時間才默默走回這棟小洋樓,洗澡睡覺,而那個漂亮的女人嘴上從不記掛著自己,卻常常在自己鬧失蹤的時候不知多少次跑遍了從學校到家中的必經之路,直到自己毫發無損沉默的回來後,又恢複了原本那種各處都看不慣自己的後媽腔,說來也是好笑,這麼多年了她居然一次都沒有發現自己躲到了近在咫尺的雜貨鋪中……不過玄歆從來都沒有笑出來過,因為那倆個連自己都不知該怎麼稱呼的人,早已被時間抹成了一頁空白,不論是那之前的事情還是那時的事情,都在時間的風化下雕鏤成了整本整本的空白,而且那還是被她自己所強迫遺忘的。
原來,逃離開這個虛假的世界,遺忘掉過去的唯一辦法並不是時間更不會是軟弱的眼淚,其實答案一直在人們自己身上,讓自己忘記了吧,這般說著,想著,一切的因果便也是漸漸從這個世間消逝了,最後連原以為是烙印在自己發膚間,血液中無法抹去的記憶也慢慢褪去了剩餘的溫度……
深秋的夜晚總在似血的夕陽還未散盡前便已匆匆到來,乘著月華與霜降,挽著清冷與孤寂。在這一刻,多愁善感的人兒會輕輕地叩響自己的心扉,吮吸著清淚中如同杯中物般的苦澀,捧起零落的花瓣,用隱藏在水霧間的眸子在花瓣上書寫著一段如詩如歌的旋律。然而,這操控著世間種種離愁情緒的季節卻未能如願滲透到這個世界的所有角落,而亦無雜貨鋪就是這寥寥無幾的阻隔了四季輪回,人情冷暖的旮旯之一。
燭火搖曳,青發少年孤立於陳年老木雕琢而成的櫃台之後,手中托著一塊繡工精細的白色絲綢手帕,手帕之中靜靜躺著一片齒輪,像是從什麼機械上拆下來的,沒有生鏽的齒輪表麵密密地銘刻著一輪玄奧的花紋符咒,在漆黑色的空間之中反射著燭火的倒影,表麵卻閃動著幽藍的冷炎。微弱的幽藍繾綣在齒輪便麵,繞上了澹台霨的發梢,照映著他蒼白的臉龐形同鬼魅。
這時,無聲而沉重的,門被推開了。
哦,估摸著時間也是到了晚上的六點半了吧,正值飯點,大概是某隻冷冰冰的小貓又來蹭飯了吧,這般想著澹台霨的嘴角略略上勾,將目光從泛著幽藍的齒輪上移開。
頓時,他原本柔和的目光蒙上了一層陰翳,蒼白的臉龐散發著似零度的寒冷。
隻見,一名穿著灰西服,高挺的鼻梁上駕著副無框眼鏡,戴著和煦微笑的男人一手提著一隻牛皮公文包,另一隻手則是拽著一角羊皮紙,輕輕合上大門,輕車熟路地朝著櫃台走來,同時也是討好似得無視了店主麵罩寒霜的不爽之情。
澹台霨扯了扯嘴角,冷冷地道:“嗬嗬,真是……稀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