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海的冬天,也像北方一樣,有紛飛的大雪,有凜冽的寒風;雪後的睛天,也有滴水成冰、冰凍三尺的三九。雪後晴天的夕陽,晚霞仍然如冰冷的金湯一樣,僵硬地在冰冷的殘雪上流淌著,僵硬地在冰冷的殘雪上跳躍著。
此時此刻,在僵硬的冰冷中,在僵硬的殘雪中,青霞正帶著兒子和幾個貼己家人,分別乘坐租來的馬車,走在繁華的上海大街上,走在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中,走在通往劉家駐上海的桐茂典的路上。
青霞這次來上海,不是因為生意上的事情,而是專程拜見孫中山先生的。
青霞之所以專程來拜見孫中山先生,是因為她自劉憲德帶著劉氏眾族人找到劉家老樓之後,心裏常常被一種巨大的慌恐和無助給淹沒。之所以如此恐慌和無助,是因為她知道,大橋的劉氏族裏,一下子回來了這麼多家被罷官的人,他們現在靠著手裏的積蓄,揮霍無度,暫時是錦衣玉食。但是,隻出不進,就是有座金山銀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他們如此下去,不出幾年,就會把手裏的積蓄給揮霍一空。到那時,他們便會狗急跳牆、不技手段,以刮磨她青霞的財產為生計。恐怕兒子鼎元還沒有長大成人,他們早已把自家的財產給寡分殆盡。
在一個多月前,青霞把停辦華英女校的事,給處理妥當:把想回日本的高山愛子送走,並贈以重金厚禮;把朱奮武(朱炳麟)和燕斌等幾位女士介紹到省女子學校,又給華英女校的女雜工和教務們結清工資之後,便立即回到開封,投身到組建女子學務維持會河南支部和女子參政同盟會河南支部的忙碌之中。
可是,青霞不管如何用忙碌來驅逐自淑女離開的空落、孤獨和思念,不管她如何用忙碌驅逐因劉憲德帶著劉氏族人找到劉家老樓所引發的恐懼和無助,可一旦黑夜來臨,一旦她一個人躺在寬大豪華的床榻上時,一旦午夜夢醒時,一旦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她的心中,立即便被巨大而無際的空落、孤獨、思念、恐懼和無助給充斥著,充斥著,攪織得她如,
可就在這種忙碌的孤獨裏,忙碌的空落裏,忙碌的思念裏,忙碌的恐懼裏,忙碌的無助裏,孫中山先生應袁世凱邀請,北上進京,共商國家大事了。兩位巨人在和諧的晤麵會談之後,孫中山先生又被袁世凱授予中國鐵路總公司總經理職務。
當青霞在報紙上看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先是驚喜,緊接著是琢磨,然後便有了絕妙的好主意。立時,她心裏的孤獨、空落、恐懼和無助,也雲消霧散。
青霞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知道,孫中山先生要修二十萬裏鐵路,肯定耗費巨資。而自己手裏的巨額資產,與其說將來被劉氏族給刮磨寡分、給揮霍殆盡,那還不如捐給孫中山去修鐵路。這樣,也算自己為國為民做貢獻了。
青霞不管做什麼事情,一旦認定,皆雷厲風行的去實施,自她有了把全部資產捐獻給孫中山的鐵路公司的想法之後,她把女子學務維持會河南支部和女子參政同盟會河南支部組建起來之後,另交她人管理,而她自己,立即準備帶著兒子和幾個貼己家人,南上上海,麵見孫中山先生。
可是,當將要起程的時候,鼎元知道了要跟著媽媽南下上海,突然委曲的大哭大鬧起來:“不去!不去!媽媽經常都是東奔西走的,害得我不能安心讀書……”
麵對著兒子的哭鬧,青霞的心裏,猛然疼痛起來。她知道兒子喜歡讀書,她知道兒子因為跟著她東奔西走而不能安心讀書,心存委曲,心存怨言。可是,她每次出門,如果將要辦理的事情沒有確切的期限,她不帶上兒子的話,便失魂落魄的吃不香、睡不安,心情紊亂,總擔心兒子在家中會出什麼不祥的事情。盡管兒子不是親生,盡管她以前,因為生意和革命事業的忙碌,很少與兒子培養母子感情,可兒子從出生到現,是她看著長大的,仍然連著她的心,連著她的肉。她心裏對兒子的疼愛,決不次於世上任何一位親生慈母。
青霞也知道,兒子自小就恭順溫良,輕易不會如此哭鬧。他的兩次大哭鬧,皆是因為不能讀書:第一次是河南起義前兩天,回到尉氏之後,兒子因為急著回開封見上官老師,大哭大鬧了一次;另一次,就是這次起程赴上海,兒子因為他在開封省立中學的學習突然中斷。
所以,在兒子因為中斷學習而哭鬧著拒絕去上海時,青霞暗下決心,如果資產能順利的移交到孫中山先生的鐵路公司,她便長期居住南方,不但給兒子一個安心讀書的好環境,還要多抽時間陪伴兒子。
因為有這樣的想法,青霞便蹲在兒子麵前,給兒子擦拭著委曲的眼淚,撫摸著兒子嫩滑而天真的濕潤臉蛋,安慰說:“鼎元,你放心吧!如果媽媽這一次能將事情徹底辦妥,絕了那幫貪心人的念想,那我們就可以長住南方,你也可以在南方繼續上學呀!隻要我們家鼎元喜歡讀書,媽媽就一直讓鼎元上學,就像你鳴飛叔叔和上官老師一樣,到時候也讓我的鼎元去外國留學讀書……”
“真的?”鼎元這才破啼為笑。年幼而天真的孩子,最容易滿足了,也最容易說服了。所以,青霞的一番話,便讓他乖乖地來上海了。
當冰冷的夕陽,完全沉沒在冰冷的地平線下;當西天之上,隻遺留下一片瑰美濃豔的晚霞時,青霞正帶著兒子和貼己家人,邁步跨進劉家駐上海的桐巨典裏。
在大掌櫃、帳房和夥計們的驚喜熱情之中,青霞不顧旅途困倦,決定第二天,就驅車去上海都督府,麵見上海都督陳其美。然後,再由陳其美引見,去拜訪孫中山先生。
二:
在上海法租界的寶昌路408號的一所公寓裏,孫中山正在與宋嘉樹等人,專心致誌的研究中國鐵路的線路規劃,及籌款問題。
宋嘉樹,也就是孫中山的女秘書宋靄齡的父親。他19863年生人,是中國海南島文昌縣人,原名韓教準,乳名阿虎,安耀如。是北宋賢臣——安陽韓琦之後裔。宋嘉樹在十二歲那年,因為家貧,便跟隨哥哥前往美國波士頓,過繼給沒有兒子的堂舅,隨改名宋嘉樹。宋嘉樹在當地結識了教堂的牧師,十四歲那年,接受基督教洗禮,被命名於查理.瓊斯.宋,並進入神學院學習。畢業後,他回到中國,在蘇州和上海等地傳教,並執教於教會學校——胡適即為他的學生之一。同年,與出生於上海非常有名望的基督教家庭的倪桂珍結婚。因為在傳教布道上受人排擠,兩年後,宋嘉樹創辦了美華印務館,轉而為教會印行中文本的《聖經》,誰知歪打正著,他竟然靠印刷《聖經》發了財。為了進一步擴大經營和提高知高名度,他參與創立中華基督教青年會,兼做進口機械的代理商,並投資興辦工廠,還兼任上海福豐麵粉廠經理。1894年夏天,孫中山與好友陸皓東,北上給李鴻章產奏折,途經上海,與宋嘉樹相識。一番交談,宋嘉樹立即被孫中山的革命思想所傾倒,把孫中山當做執友。自認識孫中山之後,宋嘉樹便在傳教布道的同時,也暗在宣傳孫中山的革命思想,和印行革命刊物和小冊子。在孫中山需要經濟支持的時候,他因為傾家捐助孫中山的革命事業,好幾次都瀕臨破產。武漢首義之後,孫中山回國,他又讓大女兒宋靄齡,協助孫中山,做文秘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