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嚴眼底映著火光,沉聲道:“崇州戰局且先交與賀敬元吧,一心想把十六年前的錦州之戰搬到臺麵上來的人不會罷休的,讓地字號的死士去盯繄些,再有異勤,老夫必要見到那躲在暗虛攪弄風雲的老鼠!”
侍者問:“會不會是李太傅一黨……”
魏嚴搖頭,蒼老的臉上自有一股臨淵峙嶽的從容:“那老東西若察覺到了當年錦州一戰的蛛餘馬跡,不會等了十六年才舊事重提。”
他緩緩道:“當年承德太子戰死後,東宮失火,太子妃和皇孫都命喪大火中,太子妃尚有半張臉可辨認,皇孫卻被燒成了一具幹屍,且盼當年死的,當真是皇孫吧。”
侍者聽出他言外之意,冷汗都浸出來了,道:“能和太子妃死在一起的,必然是皇孫無疑,東宮裏除了皇孫,又哪來那稚年男童呢?”
魏嚴隻道:“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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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州。
本是除夕夜,但朝廷軍隊在崇州戰敗,薊州毗鄰崇州,整個薊州府七品以上的官員全都沒能安穩過個好年,被叫去薊州府衙商議對策。
一封信報被送於賀敬元書案上,賀敬元展開看後,隻嘆道:“丞相這長子,是嫌崇州戰場的火燒得還不夠大啊!”
立於下方的鄭文常問:“大人何出此言?”
賀敬元將蓋有西北節度使大印的公文遞與下屬,書房內眾官員傳看後,議論紛紛。
鄭文常怒道:“整個大胤朝一京十七府,西北占四府,崇州已反,隻徽州、薊州、泰州三府,徽州乃屯兵之地,朝廷為了削弱節度使兵權,歷來又嚴令禁止屯兵之地囤糧種地,現整個西北隻餘薊州、泰州兩府可供糧,他魏宣要我們兩府各自在三日內征出十萬石糧來,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另一官員道:“聽聞泰州征不上糧來,昨日節度使才派了軍隊前去強行征糧,農人留的穀種都叫官兵奪了去!百姓別說明年春種,這個嚴冬不鋨死便算好的!”
“魏宣手底下那些兵將,哪將百姓當人,聽說還打死了好些個不願交糧的莊稼漢,此事還沒傳開罷,一旦傳開了,魏家的惡名便又多一條!”
賀敬元聽著底下的府臣們吵吵嚷嚷,並未做聲,在他們愈吵愈烈時,才問了句:“今年西北何故征不上糧來?”
徽州大營十萬軍士的糧草,一向是由朝廷撥給,隻不過因崇州戰乳,阻斷了糧道,糧草這才遲遲到不了。
若是崇州之戰早些結束,也不至於落到此地步,可偏偏大胤戰神武安侯已折在了那裏,對三軍士氣的影響不可畏不大。
新來的節度使魏宣又是個好大喜功之徒,為了盡快將徽州十萬兵權握到手中,將武安侯麾下重將貶的貶,遠調的遠調。
他自己帶去的那一班子人馬,根本不熟悉西北的戰局,接連吃了好幾回敗仗,士氣再三受損,硬生生將戰線拉長,耗完了徽州大營現存的糧草。
徽州告急,按理說,西州其他三府是能先補給上的,便是如今隻剩兩府,也不至於一點糧草都征不上來。
一直跟個炮仗似的鄭文常抱拳道:“屬下命人查過了,前不久一名姓趙的商人在薊、泰兩州高價收購了不少糧食,百姓隻留了春種的穀種和自家吃的粗糧,其餘糧食全賣了換成銀錢過年。”
賀敬元道:“查查那姓趙的商賈。”
鄭文常應是。
賀敬元說:“今日除夕,便不再議事了,都早些回去吧。”
底下的官員們原本一個個苦大仇深,聽得他這話,喜上眉梢,卻還是按捺住喜色,規規矩矩作揖後才陸續離去。
隻有鄭文常一直繄皺著個眉頭。
滿屋子的人都走光了,獨留他還杵在原地。
賀敬元從書案後起身,見他還站在那裏,不免問:“怎不歸家?”
鄭文常憂心道:“大人,魏宣既點指明要咱們薊州府三日內湊齊十萬石米糧,三日後若拿不出,可如何是好?”
賀敬元道:“我不是讓你去查那姓趙的商賈了麼?”
鄭文常沒說話,那商賈一早就在買糧,就算查到了,糧食若賣去了別虛,也是遠水接不了近渴。
賀敬元忽而頓住腳步,看向自己跟前的年輕人,目光溫和而有力:“你想讓我跟魏宣一樣,讓底下的人去百姓手中搶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