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午飯時間,我肚子實在餓得咕咕叫,心裏奇怪,焦陽的父母怎麼沒給我送午飯來。我掙紮著起床,披了件衣服,打算去焦陽家看看。
焦陽家住在二層的亭子間,底下一層是公用的廚房。
剛走到他家樓下,我就聞到一股怪味,推了推門,鎖了。
這扇門是整幢樓的出入口,總是萬年不鎖,今天卻破例了。
因為身體虛弱脫水,我也沒多去琢磨,伸手按了門框上郵遞員專用的門鈴。
過了大約五秒鍾,不是大約,我敢斷言絕對過了好幾秒鍾。
之所以我要反複強調按完門鈴後的時間,因為接下來的事情,在當時還是小學生的我的心理上,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按下門鈴後,亭子間的窗戶衝出漫天的火光,一股濃煙夾雜著木屑和火花,劈頭蓋臉地砸將下來。
起火時,我做了一件讓焦陽誤會至今,但卻從未後悔過的事情。
衝天的火光中,不時有燃燒的木片飛出。
不遠處,我家門口的角落裏,放著一桶汽油,那是我父親為了洗衣服準備的。他當年做過和油漆有關的工作,常常需要用汽油來洗滌衣服上的油漆。父親生怕年幼的我出事,對我千叮萬囑之下,才把汽油放在了家門口。
父親關於汽油的危險教育深深紮根心底,我二話沒說,提起汽油桶就往弄堂口跑。
我年紀小,加之又在生病,等我到了弄堂口,滿滿一桶汽油灑了半桶。
弄堂口已經站滿了老頭老太,嘴裏嘰裏呱啦地議論著什麼,這條弄堂亂哄哄的一團。
突然,一聲巨響,焦陽家那扇緊閉的總門被撞開,一條火舌躥出舔著門框,一個渾身冒煙的男人踉蹌著衝了出來。
我一眼認出,他是焦陽的父親。
他的臉黑糊糊一片,不知是被燒傷還是熏黑的,反正已經看不清眼睛鼻子了。他張大嘴巴艱難地喘著氣,雙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脖子,發出微弱的聲音,似乎在向人群發出求助,但沒人敢上去扶他。
熱浪把他烤得步履蹣跚,他踩著我剛才不小心潑灑出來的汽油,往弄堂口走來。
情況危急,我真想衝上去,身邊的老伯一把拉住我,好心提醒道:“汽油隨時可能燒起來,小孩子別瞎跑。”
火勢如下課後的學生難以收拾,焦陽家的房子已經被燒穿了頂,空氣也越來越熾熱,仿佛就要把我的臉烤焦。
消防車在警笛聲中及時趕到,跳下車的消防隊員,抱著噴頭就往火點衝去。
滾滾濃煙中,焦陽的父親已經堅持不住了。
這時,一團詭異的火光不知從何處飛來,就像一顆燃燒的流星,不偏不倚地落在焦陽父親的腳邊。
眾人驚呼聲中,焦陽的父親像一根巨大的火柴,瞬間全身燃起了大火,他發了瘋似的晃動著身軀,不分方向地狂奔亂跳。
幾名消防隊員動作神速,提著滅火器圍著他一陣噴射,終於撲滅了明火。
可是晚了。
焦陽的父親一動不動地趴在我麵前兩米處,再也沒有站起來。
此時,焦陽聞訊趕來,他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我,又低頭看了看我腳邊的汽油桶。
頓時,我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焦陽父親之死,警察介入了調查,因為在焦陽家裏,還發現了他母親的屍體。
死因是窒息死亡。
幾天後,警察認定事件為意外事故,由煤氣閥門老化引發,導致大量液化氣泄漏。
正好那時我去按了門鈴,老化的電線又成為了大火的助燃劑。電線產生的明火引發了火災,而我提的那桶汽油,又間接導致了焦陽父親的死亡。至於那個引發汽油燃燒的詭異火源,警察認為是從起火房屋裏爆裂出來的碎片。
雖然我沒有受到任何的指責,不用負任何的責任。可隻要一想起焦陽父親臨死前的慘叫聲,我就心驚肉跳。
焦陽可能認為是我害死了他的父母,但他從來沒有對我表達過他對此事的看法,隻是從那天起,焦陽再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直到,開學那天的地鐵上。
“快看,快看!劉媛媛旁邊怎麼有個男人啊?”汴羽田狂拽我的領子,“發什麼呆呢!一起過去堵了他。”
我被汴羽田生拉硬拽地走到了劉媛媛和舒米的前麵,洛力他們幾個也一起圍了上來,我們幾個都是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
“你連我們老大的女人都敢泡,膽子不小啊!”汴羽田上去就給了小白臉一個頭槌。
“沒,沒,沒……”舒米連珠炮似地一連說了二十一個“沒”,就像以前朝廷裏的奴才一樣賤。
“誰是你們老大的女人,你說話注意點。”劉媛媛瞪了汴羽田一眼,卻看都不看我一眼。
“媛媛啊!你要這種孬種,不要我們的帥哥?”汴羽田揮手作勢要打舒米。
“立刻和她分手,聽見沒有?”洛力也瞪起了眼珠子。
“我……我們真的是朋友。”舒米眼看就快哭出來了,他居然還把媛媛推到前麵,自己躲到了她身後,嘴裏還求饒道:“我們隻是朋友關係,沒別的。”
我實在看不下去,這樣的男人怎麼能保護劉媛媛,我上前一步,惱火地質問劉媛媛道:“你看看你都跟了什麼人?”
“至少他不會像個流氓一樣圍著人家,去找別人的麻煩。”劉媛媛冷冷地回答道。
“我隻是關心你……”
“謝謝。我不需要你的關心,現在不要,將來也不要。”劉媛媛打斷了我,問道,“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洛力給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校門口已經有很多人在注視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