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圓麵包自以為風流倜儻地一笑:“一個女人,跟了我十幾年了——也算是好朋友了,我才敷衍她,不然我的女人可是排長龍的……”
子歆無可奈何地沉默著,盡量不讓臉上溢出驚訝懷疑的神色。
圓麵包等了一會兒,見她不接茬,又回到麵試上,擺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這裏的合同一簽至少三年,其間違約的話,雙倍賠償。
就算有勞動法,子歆知道,在很多私企都是願打願挨,有時候法律也愛莫能助——子歆大吃一驚:“雙倍是指——”
圓麵包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不會是在這裏工作所有收入的兩倍吧?”
“聰明!”圓麵包點頭稱讚道。
“真的有人會簽這樣的合同嗎?”因為並不想要這份工作,所以膽子大了起來。
圓麵包莫測高深地笑了笑,緩緩道:“目前為止,公司還沒有對一個人執行過這個條款——我說過,凡事最重要的是關係。人心都是肉長的嘛。”
子歆嚇得不敢接話,一心隻想脫身之計。幸好圓麵包隻顧著描繪他公司的大好前途,末了讓她回去等答複,又意味深長地說:“你是個聰明人,要是在這裏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的。”
子歆乖乖地說:“得您如此器重,實在深感榮幸。”出得門來,逃也似地跑掉了。
十一月裏的大街,豔陽高照,秋風送爽,和剛才那個陰鬱的房間簡直是兩個世界。子歆站在天橋上,看著身邊的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城市一片繁榮,仿佛誰都可以在其中找到機會;然而當你真正去嚐試的時候,現實偏偏又喜歡和你開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約了珊珊在北京路附近一間茶餐廳見麵。北京路離學校近,過去是她們常常逛街的地方,約在這裏,多少有點懷舊的意思。這裏仍是年輕人喜歡逛的地方,但見滿街的嬌嫩容顏,殊無半點風霜之色,子歆不由焦躁惶恐。
子歆跟珊珊說了剛才麵試的情形。珊珊聽了,張大嘴愣了半天,不自在地說:“這種地方,不去也罷!”
“當然!”子歆無奈地一笑。心想,她們真是太傳統太保守了,根本不能接受世界竟然肮髒,看見別人跡近無恥,反倒替人臉紅。
“你的麵試怎麼樣?司法考試過了,工作好找了吧?”
“成績還沒出來呢!哪裏有什麼好工作!我還想找一個能解決我戶口問題的,這就更難了。”珊珊皺著眉頭說。
“什麼戶口問題?你不是把戶口轉回鄉下去分紅了嗎?分了多少?嫁妝賺夠了嗎?”子歆打起精神來說笑。
“原來沒多少可分的……”珊珊長歎一聲,正色道:“還是要轉出來的,不然以後我都在廣州工作了,這裏又亂又危險的,要是哪天撞個車死了,還是按農村戶口賠,多虧……”
子歆想不到她會說出這麼個理由來,忍不住哈哈大笑,心裏的陰霾一掃而光。
“你要是還沒轉,就還掛著,趁早找個地方接收——還是在大城市好,什麼政策都占便宜。”珊珊認真地說。
子歆唯唯諾諾地點著頭,暗地裏佩服她的深謀遠慮。雖然去年珊珊就提點過,但是自己還壓根兒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戶口和檔案也確實還在人才交流中心掛著。
珊珊說起剛才去一個律所麵試,她以為能夠談到一千二的月薪——幾乎是她原來工資的五分之一——但是人家隻肯出八百。
子歆大驚:“試用期吧?等成績出來,你要是過了,他們會加的吧?”
“就是過了司考才接受!加什麼加!哪有的加!”珊珊憤憤說。雖然她知道律所向來不乏免費實習的人才,但是一想到累死累活才領最低生活保障,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世道黑暗成這樣,倒不如找個人嫁了,好過出來拋頭露麵,受這種閑氣。”子歆發狠道。世道艱難,肯一以貫之做女權主義者都不容易。
“你以為嫁人就是容易的?現在哪有人可嫁?”
珊珊自己相親相了一年,幾乎每周都在和不同的人吃飯,卻還是半個可以略略交往的對象也沒有遇見。
“你要求高。”子歆笑道:“出來工作眼界高了,以前在大學,你說隻要是個男的都行的!”
珊珊愁眉苦臉道:“不是啊——以前在大學看那些男的,好像也不算太變態,怎麼工作了以後,一個個都變得那麼委瑣?”
其實還不是跟她們自己一樣。以前意氣風發,以為天下都為己所有,當然豪情大氣;現在知道生活不易,衣食都難以為繼,多半人難免露了本性,小氣起來。女人不過失意抱怨;男人還又不想輸麵子,又害怕被人算計,隻有更加不堪。
她剛考完試,便去和一個相親對象吃晚飯。驟然鬆懈,本來想好好調侃一下“天下第一考”,那人卻毫無幽默感,充耳不聞,隻管向她嘮叨自己儲錢成家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