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Jason對飲水食物十分挑剔、百般當心,可也不知怎的,到大理的第二天,他還是病倒了。
這天早上,像往常一樣,洗漱過後,子歆自己到樓下餐室吃早餐。餐室狹小,四張小方桌支得很親密。因為太早,還沒有什麼人氣,隻有鄰桌一個及地拖著紫紅色紮染長裙、層疊披了好幾件長短上衣、神色憔悴落寞的中年婦女。
子歆拿了一杯奶粉調色的溫吞水,幾個又泡又韌的小麵包,揀了窗邊——雖然這窗不是朝外而是向內,隻看得見斑駁粉牆間的一片雜草,散落著幾片灰黑的碎瓦,亂堆著幾件主人家的舊家具、舊工具——坐下,悶悶地撕扯起來。她也喜歡美味珍饈,但是平素並沒有什麼要求講究——經過在深圳的幾個月,更是知道,吃飽才是最重要的事。
中年婦女見她進來,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幾度欲言又止——終於在子歆又一次抬頭的時候截住了她的目光:“這裏的早餐不行。”也不管老板娘就在半簾之隔的外間。
子歆不知該作何反應。她兩邊都不想得罪——何況自己剛剛胃口大好地吞下了三個麵包——含糊不清地說:“出門在外,我累得就顧著填肚子了,什麼都吃得下!”
“說什麼包早餐,就拿這些東西糊弄人……”中年婦女堅定不移地繼續著自己的申訴,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子歆很想不理她,但是恐怕她有一直說下去的興頭——這裏就她們兩個,哪怕自己不接話,老板娘也難免以為她們黨同伐異。她其實很喜歡熱情熱心的老板娘,心想她也未必就是存心虐待她們,大概真的以為“這些東西”已經夠好了。於是連忙轉移話題:“你一個人出來旅遊?”
“是啊,我來度假的——我工作太忙了,必須要給自己放鬆放鬆了!”中年婦女立刻一掃滿臉的倦怠厭煩,精神抖擻地說起自己的工作來。
子歆隻聽得這個某公司“高管”翻來覆去說著自己如何重要如何忙,如何忙碌如何強……一麵奇怪怎麼才剛起來又昏昏沉沉了——雖然可能真的如女高管所言,跟她談話也是一次難得的職場培訓,卻一點也提不起興趣——一麵納悶Jason怎麼還不下來。
因為不想顯得太親近,每天早上,她都是等他短信電話才去找他——有時候絕早,有時候雖晚些,卻也不會太晚——他不是個喜歡犯懶的人。當然,現在還沒到九點……
餐室牆上掛著一隻閃著古舊黃銅臉的時鍾。指針剛剛跑過九點,女高管的手機鬧鍾響亮地叫起來,令她的高談闊論戛然而止。她停下來聽了幾遍鬧鈴,然後摁掉,嚴肅地說:“我到時間要出去了——一個人做事要有計劃——”站起來,裙裾卷著一陣風往外走,還頻頻回頭來強調——“計劃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有了計劃,就一定要去實行,不然……”
子歆很想問她為什麼度假也需要計劃和鬧鍾,不過當然沒有說出口;隻是趁她說話的間隙,匆忙擠進去幾句“認識你很高興”“再見”……吵吵嚷嚷、熱熱鬧鬧地送走了她。
又看了幾張當天的報紙,翻了幾本過期的雜誌,眼見好些人陸續下來吃了早餐,也還是沒有收到Jason的任何指示。她像個被大老板無意間遺忘的小職員,先是如獲至寶地享受了一段自由自在的時光——可是因為這樣的自由有悖常理,不由得又惴惴不安地勤謹起來;何況,雖然她嘴裏心頭都不肯承認會擔心他,並不曾少憂片刻。眼看時將近午,她磨蹭著上樓去,焦急而又遲疑地輕敲他房門。
等了好一會兒,Jason才起來開了門,但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又立刻轉身躺回床上,拉上被子半蒙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