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她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莫名其妙:“怎麼了?你不喜歡去酒吧嗎?”
她搖搖頭:“不知道,沒去過!”
他哈哈大笑:“你果然是個farmer!”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揀出一張名片遞給司機,讓他照著地址去。
下了車,他把兔子籠子從她手裏拿過來,脫下外套遮在上麵,向她一擠眼,大搖大擺走進門去。
這個酒吧也是他的朋友推薦的,裏麵大多是外國人,僅有的幾個年輕的中國女人,都是薄裙濃妝,見子歆一身休閑地走進來,還以為她是華裔——然而臉上神情又不像。
走到吧台坐下,Jason自己要了一杯啤酒,又惡作劇地給她點了一杯長島冰茶。子歆會意,笑著朝他一舉杯。
“怎麼樣,好女孩?”他笑望著她:“酒吧可怕嗎?”
她白了他一眼。
不是可不可怕的問題。一個世界有一個世界的界限——不許越界通常並不是因為另一邊真的太危險。他不會理解的。
在吧台和幾個疲倦而又興奮的旅行者聊了一會兒,Jason看見有人玩桌遊,便問她喜歡玩什麼遊戲。
“我不喜歡玩這些遊戲。”她皺了皺眉頭。
“因為你怕輸?哈哈——”
“如果你想打敗我,盡可以一試啊。”她才不在乎什麼輸贏呢。她隻想和人在一起的時候好好談天說地,不喜歡麵對麵絞盡腦汁地算計。
Jason讓她選張桌子,自己在遊戲櫥櫃前躊躇了一會兒,看見角落裏有一副中國象棋,歡天喜地地拿了過來。
“我想了解中國文化。”他說。
子歆呆呆地望著他,心想,怎麼了解?難道讓她教他?須知不是每個中國人都會下中國象棋的啊——不然Olivia還不早就教他了解了?
她自己是不下棋的,隻在小時候見過爺爺和別的老人們下,都記不太清楚了。但是也不妨,因為她還沒有教他記全棋子上的字,他早已不耐煩,厭倦地把棋子推作一堆,嚷嚷著沒有國際象棋好玩,又去換了一副圍棋來。雖然圍棋棋子上沒有字,規則卻更難向他解釋明白。兩人下著下著就下成了五子棋。
他還輸了。
子歆正忙著揀回棋子,重新來過,一眼瞥見他滿臉不高興。
“勝敗乃兵家常事。”她趁著自己的好心情,很不明智地說。
“不行,我不能輸。”他像個孩子一樣負氣地說。
她嚇得立刻斂了笑,低下頭,更加緩慢遲疑地用指尖分著棋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四周煙霧繚繞,突然怔怔地說:“你去幫我買包煙吧!”
子歆一愣:“你不是說在戒煙嗎?還說要我監督你的!我才不去呢——等一下你又說是我讓你破戒了。你自己去!”
“我現在想要抽煙了,幫我去買吧,”他央求道,“他們見了外國人要故意抬高價格的……”
子歆接了錢,站起來轉身就走,一路走一路笑:先看他那鬱鬱的樣子,應該不拘從哪裏拿出一支煙來點上,才是一幅連貫好看的頹廢場景——誰知他還能慮到價錢問題,真是服了他!何況,她也知道如今的小商小販都怕做外國人的生意,因為他們的還價是沒有底的——總覺得這些貧窮落後的地方一定是在騙他們,所以要拚命地往低了砍下去。
她沒有在酒吧門口的煙攤上買——一來怕有假,二來她自己也不怎麼會講價——於是跑到街的另一頭一家便利店裏買了。買了一包白萬,因為Jason忘了跟她說買什麼,她也忘了問——滿眼都是她陌生的牌子,隻有這個比較眼熟——還是從前在課堂上的案例分析裏見過。拿回來看見他略一皺眉,便知道不是他慣用的。她難過地想,其實她並不清楚他需要什麼,上次不過是碰巧罷了。
他也沒有計較,拆出一支來,就著桌上的蠟燭點了,眼裏空空地吞雲吐霧起來。
子歆其實很討厭別人吸煙。以前出去吃飯,隻要鄰桌有人吸煙,她們都會眼巴巴地望著IQ,希望她能出麵製止或趕走他們。
但是Jason吸煙,她完全就沒想起這回事來。煙霧嫋嫋向她襲來,她不避也不咳。
“你抽煙的樣子真好看。”她忍不住說。
“我知道。”他說。收回目光盯著她。
她受不了與他對看,低下頭去擺弄煙盒,不覺也抽出一根,學著他的樣子點燃了吸起來。倒沒有像大多數初次吸煙的人一樣嗆著,但也並不喜歡那滋味。
驀地聽得他柔聲道:“吸煙有害健康。”
子歆抬頭看他,卻發現他麵無表情。那句話不過像是香煙盒上例行的警示語,沒有任何意義。
“來,farmer,我來教你玩我們的紙牌!”一支煙過後,他又來了興致。
結果當然是他贏。子歆總算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