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了兩隻：“這樣它們就不會孤單了！”他大笑著說，把籠子交到她手上。
子歆很不情願。她自知不是日韓係的甜美女生，拎著兩隻小白兔詐嬌裝嫩，還要應付許多近前來兒語逗弄兔子的人，大覺尷尬。不過等他們走進一間米線店，她還是向服務員討了幾片菜葉，用紙巾小心吸幹水珠，慢慢地喂著兔子。
Jason對中國食物向來諸多警惕，對於那一大盤放入米線的、連子歆也說不明白的配菜更是膽戰心驚；幸好一攪那雞湯，頓覺熱氣滾滾撲麵而來，心裏算它是消過毒了，才放心吃起來。
子歆驚訝地看著他謹小慎微的樣子，暗自好笑：活該你沒什麼好吃的東西！心下好奇：不知這一年他在南美東南亞是怎麼過來的？——她對未知之地的偏見其實一點不比Jason的少，但是她想自己或許會更容易接受異己，更容易入鄉隨俗。
到底是雲南，街邊尋常小店裏的米線也比廣東貴價飯店裏的來得鮮美可口。她不理會對麵那張猶疑的苦臉，自顧自吃得興高采烈。
Jason有些心不在焉，一麵吃一麵和兩隻兔子說話。
旁邊一桌幾個中學生模樣的小女孩看得有趣，先是遙遙觀望，相互擠眉弄眼——不知不覺朝這邊圍攏過來——最後竟幹脆搬凳子坐了下來，熱熱鬧鬧地跟他聊起來。
子歆眼看一個小女生一麵伸出一個指頭到籠子裏戳著兔子，一麵嘟起嘴跟Jason說自己以前養過的小動物——不禁寒毛倒豎、渾身冷戰。他卻聽得津津有味，一副知心解語的樣子。
小女生們過來找他當然是為了練英語口語的，可認真說起來就不大夠用了，還需要子歆翻譯。她本來聽得就勉強，更提不起精神來翻譯；她們的嗲聲嬌氣，被她平平說道，情趣全無——她這才明白為什麼IQ一直拒絕做口譯：要進入他人的角色情緒，實在太不容易。
她看著這些臨時的動物保護主義者，想起自己小時候在鄉下養過的小動物：小雞、小鴨、小兔……養的時候也百般照顧，愛惜不已——最後還是都殺掉吃了。開始還會傷心地跟大人哭鬧爭執，過後偷偷抹淚——後來也就習慣了：隻不過是農村孩子的活玩具罷了，難道真的由得她去侍弄到無疾而終、黛玉葬花？
她不知道如果她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們的反應會是怎樣？她們一定會驚慌失措，賭咒發誓，說自己從來沒有吃過兔肉。
當她意識到自己臉上不懷好意的笑，連忙抬手輕掠，仿佛想要抹去表情。她想，自己不過就是個翻譯，人家說的，重複就是了，為什麼要在意他們說什麼呢？為什麼心裏有股酸酸的滋味呢？為什麼……
Jason見她不太起勁的樣子，也沒有繼續聊下去，等她吃完米線就說：“我們出去散散步吧！”
出得門來，夜晚的空氣涼爽清新，子歆大口呼吸著，感動地說：“這裏的空氣比廣州的新鮮多了！”
Jason笑看著她激動的樣子，若有所思地說：“是啊，這裏的人看起來也比廣州的人更加farmer！”
她一愣：“什麼？”
他笑道：“你沒有覺得嗎？哦，對了，因為你自己也是個farmer！Olivia說，大陸人都很farmer的！”
“什麼？！”她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帶了點憤怒。
然而一想起Olivia，她又氣不起來了。Olivia，那個驕傲的女人，她當然會這麼說——她自己跟farmer是毫不沾邊的。
看她慍怒的樣子，他更來勁兒了。像一切男人無聊的時候，他也喜歡故意惹女人生氣：“哎呀，farmer生氣了！好好好，你不是farmer，你是公主！”
子歆淡淡一笑：“不，我就是個farmer。”
她心想，士農工商，農民總還比商人高一篾片——她自己阿Q一下，什麼都不介意了；可惜現下這世道矯枉過正，就算說與他，他也不會相信，還是占不到什麼便宜。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那我以後就叫你farmer啦！”她這麼快認下，他反而感到勝利的索然，趕緊製定長期作戰計劃。
子歆仍是笑笑，不說話。畢竟，甜心寶貝是可以對誰都可以張口就來的，她倒寧願有個特別一點的稱呼——無論他的本意是什麼。
“嘿，farmer，我帶你去酒吧！”他一時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