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還鄉記(2)(1 / 3)

“怎麼會是你為難呢?”IQ在電話裏奇道:“去去去,要說不好意思的那個,應該是他才對。再說,你們老同學多年的交情,即使不去,禮金也是逃不過的。”

子歆笑了笑。雖然自己時時哭窮,但IQ不會不知道,這不是禮金的問題。

於是便也去了。

婚禮一如時下的套路,庸俗而熱鬧。款式誇張、質料拙劣的西式婚紗,通紅刺眼、金繡滿布的中式旗袍——也惟有這點舞台效果的裝束可看,不然和普通宴請無甚區別。

酒席開了好幾十桌——越是本鄉,越是不能漏了人情,請的人便越多——單是高中同學就要分開幾桌坐。子歆進門時看了看座位表,見阿培不和自己同桌,暗地裏舒一口氣:這樣人多混亂場麵,隔了點距離便不必專程說話了;即使看見,遙遙點個頭,擠個笑也就算招呼過了。

菜肴雖然昂貴,不見得如何可口。子歆隻把人家轉到自己近處的菜揀來吃,並不知什麼滋味。同桌的人都當這是同學聚會,聊起往昔今日,十分激動。子歆知道自己的過往如今都是大家八卦玩笑的話題,不敢插嘴引火上身,隻一路麵帶微笑地聽。不知怎的,覺得和他們的生活太隔膜,仿佛不曾一起念書成長,倒像是初會看人熱鬧。

忽然有人說起阿培。開始還輕言細語,見她無甚反應,便大大方方起來——本來也就是想說給她聽的。

她一直暗想,不知哪一個是他的妻子?偷偷溜眼往那邊看了幾回,都沒發現他身邊有親密的女人。她也明白,看見了、知道了也沒什麼好處。若是比自己強,隻能自愧不如;若是比自己差,更是莫名其妙。然而要讓她真的徹底絕了這份好奇,也不大可能。

既不見人,她心下盤算了一下,想,難道是在待產,還是在坐月子?

這時卻聽得桌上同學說:“……他老婆沒來,說是懷孕了,行動不便——嗬嗬,不過兩三個月,用得著這麼嬌氣嗎?……”

“據說是頭三個月很重要的……”有人小聲笑道,因為自己未婚未孕,並不確定,隻當有趣。

這番對話卻如驚雷響徹,子歆立時愣在當地,不知自己脫口而出:“什麼?兩三個月?”

見她如此驚訝,大家自然以為隻是他們斷交後不通音訊的緣故,笑道:“是啊,實在也不知他們急什麼,都才畢業,結婚也就罷了,要了孩子,不是好打理的!”

“人家老婆是千金小姐,哪裏用得著自己打理……”

說得很輕鬆,不再避諱。因為結了婚便算是安頓下來了,他們這一對已經被納入當地的日常生活,她反倒成了局外人,連傷心嫉妒的權利都沒有了。

他們繼續取笑,子歆卻再也聽不清了。腦子裏忽閃忽現,全是四月裏的情形。

……珊珊傻頭傻腦地說:“今天是愚人節……”

“愚人節……這種事也是開得玩笑的?”……

當然不會開玩笑。

究竟是誰想出了這個故事?究竟是無心之失,還是有心相欺?究竟發生了什麼?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愚人?……可是,可是到了現在,真相還重要嗎?

大概是酒店裏空調開得太足,寒冬臘月,她額頭也滲出細汗來。實在坐立不安,打定主意,隻等新娘敬過茶,立刻便離開。

然而新娘一桌桌敬過來,還要應付異想天開的遊戲捉弄,也頗費時間。何況從長輩開始,待敬到同學,不知幾時,於是有些吃飽喝足的人開始遊走搭訕。一個不小心,子歆發現阿培竟然坐到了身邊。

她看見他往這邊來,著實吃了一驚。先想是自己多心了,他怎麼會主動來見她?看見他真的坐下來,還沒有驚嚇完。

“最近好嗎?”他笑說。似乎是極平常的寒暄,兩人之間不過是朋友,沒有什麼過去。

他說話時有一個習慣,鼻翼微微一動,頭忽地往前微伸,悄悄咽一下唾沫,以鎮定情緒。其實是很多理工生不擅交際的一種掩飾。過去她一直說他是隻羞澀而又生動的小動物——現在她依然覺得他像隻動物,但是毫不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