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深圳铩羽而歸,子歆算是跌到了生活的穀底。
這番衝動隻有IQ是支持的,還誇她原來也能有決斷。對此子歆隻有苦笑:有退路的人當然不妨意氣用事;自己這樣做,倒是破釜沉舟了,可往前衝向哪裏呢?
珊珊和Bunny對她在深圳的情形本來就不甚了了,看到她這麼快打退堂鼓——她們都還在忍辱負重地堅持著呢——很不以為然。
“你才工作了幾個月?”珊珊問道:“跟完一個單了嗎?”
子歆煞有介事地說:“有的跟了頭,有的跟了尾,加加埋埋,整個流程算是做完了吧。”
她看見珊珊僵直著脖子,抿薄了嘴唇——這種表情以前是沒有的,一定是她在工作中新發明的“辦公室表情”,因為她看上去嚴肅而且老氣橫秋——子歆看不慣她這副樣子,明知自己玩笑開得不適當,也要繼續開下去:
“外貿還不就那麼點東西!要學多久?如果有啟動資本啊,我自立門戶都夠了!”說著不由得想起Jason說的“資金支持”。但是心裏也明白,自己還沒有那個能力,不敢現在就開口。
珊珊困惑不解:“這麼短時間,你真的覺得自己學到了什麼嗎?”
子歆滯在自己混沌不安的情緒中,沒有留意到,珊珊其實是在問,如果子歆這麼快就學有所成的話,那麼她自己又還在做什麼呢?
Bunny向來沒有那麼多“什麼”和“為什麼”,以一種亡羊補牢的務實態度教她說:“你這樣做對你的職業發展沒有任何好處——幸好這是你第一份工作,時間又不長,以後不提也罷。你趕快再找份新工作,做長一點,至少讓簡曆看得過去——你要老是這樣跳來跳去,以後誰還敢用你啊!”
子歆並不想“老是跳來跳去”,但是她不敢告訴她們,目前她不想找長期穩定的工作。
因為Jason說,他“很快”就會來了。
他提供的這份工作對她來說,已經不像半年前那麼可有可無了。不是工作本身有了什麼更吸引人的條件——他們通信越多,反而對工作談得越少——而是她想和他一起工作了。在她內心深處,她不願意承認的、模糊的意識在告訴自己:不能與Olivia共事也沒有什麼損失,畢竟Jason也一樣可以成為她的人生導師,也許隻有更好……
隻是這一點連Jason也不敢確認。他一直在強調,如果她有更好的工作機會,是不用理會他的——不用擔心,他總歸是她的朋友,哪怕她不為他工作,他也還是可以教她如何在社會競爭中立足的啊。
子歆不明白,這是因為他雖然享受被需要的感覺,卻並不喜歡被依賴的現實——他還沒有準備對她的未來負上什麼責任。
不過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也就認認真真地跟他討論自己如何求職謀發展。
無論長期短期,工作總是不好找的。擴招幾年,市麵上的大學生跟韭菜一樣,都是割一茬賣一茬的,錯過了就很難再擠進檔期——沒有什麼工作經驗,而去和別人搶校園招聘,是毫無優勢的。說起來誰都是謙虛謹慎、希望從底層學起,可哪怕願意夾起尾巴做人,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找到肯收容的地方。
子歆後悔當初好麵子,編了讀研的理由來辭那家做牛仔成衣的外貿公司。當時還洋洋自得,以為自己初出社會便知應對,簡直天賦奇才。可如今才隻過了三個月,還未到三年,她斷不能說學成歸來了。那個謊話實在圓滿得太沒水平了,一點沒給自己留後路——在小鎮路上遇到,人家還是客氣招呼而不問詳情;可是要讓人家回收她,卻是再不能的了。從頭再找,又要重複一遍不久前的低聲下氣,還未必能有那樣的運氣。雖然這番算是經過正式工作了,可是她跟Bunny的想法一樣:這段經曆能不提就不提,不然她的任性先嚇壞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