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了一個多月,已是八月底了。IQ啟程在即,約子歆和單單周末在廣州小聚。
子歆初入職場,工作吃力,周末大多在宿舍補覺或者看碟,有種暗無天日的感覺。也曾聯係過幾個深圳的同學,可是人家本土本鄉,熟人多、應酬忙,不大容易約得上。重回廣州,她像放飛一樣開心。
她喜歡在漂亮的咖啡館、上好的餐廳裏見到朋友們——公共空間的富足,能讓人暫時忘卻自己本身的貧乏,跟大家一起做一個短暫的繁華夢。
閨蜜重聚,當然不能少了Bunny。在咖啡桌邊一坐下來,IQ便撥通了她的電話。手機傳了一圈,三人都聽到她說:
“哎呀呀,我好高興啊!你們想我吧?我又瘦好多耶!穿婚紗很漂亮的!你們要不要看我的照片?你們在吃飯?那記得幫我多吃點啊!我今天還隻吃了一根蘿卜,昨天……昨天我吃了什麼?讓我想想……”
“她又開始報菜單了。”三人無奈地笑著,把手機放到桌子中央——Bunny是不需要回應也能說得興高采烈的,能自言自語地說上三天三夜。
終於IQ不耐煩了,拿起來一聽:“現在她在報婚禮的菜單!”
她伸出一個指頭摁掉了電話。她們哈哈大笑,開始講述別後各自的新生活。
單單工作既定,家裏便忙著讓她相親。她雖然喪母,三姑六婆對她關懷備至——她進大學時,校園戀愛尚有早戀之嫌;而等到她畢業,因為剩女問題太突出,連有些小高中生都在準備相親了,她們不免有點忙亂。
“所以,從今往後,你們別叫我單單了,不吉利!”單單說。
“那叫你什麼?雙雙?”子歆笑道。
IQ沒好氣道:“人一進入社會果然不同了,膽子也大了,也敢拿我開玩笑了!”
原來,雙雙正是IQ的大名。她本來叫做淩霜,因為生在霜降那天。但是小時候懶怠寫——特別是調皮搗蛋被罰抄寫百遍時——竟擅自改“霜”為“雙”,一看太單薄了些,便又順手多畫了兩把叉。
單單忙道:“豈敢豈敢!我有名字的——你們就叫我黎慧珊不行嗎!”
“好的,珊珊。”
“珊珊,你好可愛哦,我真想把你裝進行李裏帶走。”IQ笑著對珊珊說。
可惜珊珊不知這句話的來曆,意思了她一個白眼,接著說起正事:要找個工作日來廣州把戶口轉回鄉下去,因為工業區發展到他們村了,鄉下正在征地,戶口轉回去每年大概會有不少分紅。
“分紅?還是鄉下好啊,還有地這種東西——我們連房都沒有!”子歆嘖嘖道。
“那你呢?你的戶口、檔案怎麼辦?就這麼掛著?”
子歆被問得愣住了。這份工作甚至沒有四金齊全,怎麼看都不是長久之計,很與戶口、檔案扯不上關係。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IQ輕輕地、不引人注目地打了個嗬欠——她自己是廣州戶口,對這種事毫無知覺。
子歆心裏一咯噔:她們不願意聽Bunny說婚禮,IQ又不願聽她們說戶口,如果IQ說起出國手續,她們一定也是一臉厭倦——自己的一點瑣事看得比天大,對別人來說卻毫無意義。本來以為,她們都是批量生產,生活軌跡不會有太大的差異;可是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已經沒了共同語言。
回深圳的長途車上,子歆想起了當初同車的深圳同學。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把戶口轉到深圳——或許是現實太困難不允許,或許她隻是把這裏當作一個心向往之卻又注定離開的起點。
深圳,不是終點。那麼,哪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