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宋的太陽照常升起(1 / 2)

大宋仁宗明道二年春,大遼興宗重熙二年,公元1033年,西夏......這時候貌似還沒有西夏。五更時分,大宋汴梁皇城的天空上,忽然傳來了一聲驚雷,年方二十二歲的皇帝趙禎手腕一抖,似是被驚雷所嚇,霎時昏了過去。皇城中一片混亂,長春觀內卻似乎沒有一絲喧嘩,所有的瑣事,都被阻擋在了長春宮厚厚的宮門之外。五更天已經慢慢過去,破曉已至,陽光照在厚厚的宮門上,祛除了那從五代十國硝煙中遺留下的陰暗。長春宮內繁華絢麗,珠光寶氣。閻文應低頭叩首不敢多看,在一卷珠簾前恭聲道:“小人閻文應,參見太後。”珠簾垂地,泛著淡白的光華,讓人看不清珠簾之後那人的容貌。但閻文應知道,那珠簾後,坐著的正是大宋當今第一人,皇帝趙禎之母,劉娥劉太後!當年真宗在位時,信慕神鬼,大興土木,搞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真宗後期,更是變本加厲,一心求神,不理朝政。劉太後那時候就已接管朝政,等真宗駕崩,趙禎年幼,劉太後便開始垂簾聽政。劉太後雖是一介女子,但在處理國事上尚明大體,振朝綱、興水利、整治官吏、完善科舉,更將朝中奸佞丁謂逐出朝中,眼下把持朝綱,極有威嚴。閻文應在宮中做趙禎的貼身太監,後來無論如何升遷,也總歸是在宮裏做事,他當然知道,太後才是這宮裏,這天下最尊貴的第一人。“皇上怎麼樣了?”太後聲音極為低沉,但威嚴盡顯。閻文應低首應道:“聖上已經醒轉了,禦醫探查過,應該無礙了。”“恩,這就好。”太後頓了頓,“皇上最近似乎心情不好,這次醒過來,有沒有什麼新的狀況發生?”閻文應道:“未曾發現,聖上隻讓小人出去,說要一個人靜一靜。”“聖上...該不會是中邪了吧。”劉太後喃喃著,驚出了閻文應一身冷汗。皇上若是中邪了,那大宋又怎麼能讓他坐上皇位?!好在太後並未多說什麼,揮手間讓閻文應退下了,一個人靜靜的待在珠簾後麵,沒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趙禎似乎也真的有點中邪了,他睜開眼的時候,還想著夢裏的很多事情。夢裏似乎它也是個皇帝,而且是大宋之後的王朝,因為他在夢裏,看到了他宋仁宗的一世!褒貶不一,就像夢中的那個亡國之君一樣。那個三尺白綾,吊死在宮城之外的亡國之君。趙禎想了很多,終究也隻是笑了笑,他還是他,沒有人能改變他的主意。“不過......你不甘心的話,朕為了報償你給朕的記憶,朕會讓你看著,看著朕做出天大的王朝!”大宋汴梁的太陽,還是照常升起了,很多年以後,除了趙禎,已經沒有人記得這天早上了。······江南煙雨好風光,正是杏花春雨時。隻是臨川此時卻並沒有那麼好的天氣,至少在王安仁一家,特別是王安仁心中,沒有那麼好的天氣。王安仁的祖母去世了,他和一眾兄弟跟著父親王益回到了臨川,祭拜過程中王安仁一不小心睡了過去,然後......“大哥,這是我偷偷哪來的饅頭,你吃一點吧。”王安仁看著年僅十三歲的三弟,笑笑,“安石,是我不對,應該受罰的,你若是再讓我吃,那我怕是罪加一等了。不過你的心意大兄懂得,改天一定帶你去遊玩一下。”王安石先是皺了皺眉,然後忽然一笑,“好,我聽大哥的。”然後便蹦跳著走了。王安仁看著那個三弟的背影,實在想象不出來他會做出什麼樣的大事業。王安仁看著三弟的背影漸漸遠去,剛剛轉過頭來,忽然感到一個威嚴的身影擋在了他的麵前。王安仁心中咯噔一下,抬起頭,勉強一笑,“爹。”王益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看著連站了一天一夜的王安仁,目中終究還是有那麼一絲歎息,“你跟我來。”“是。”王安仁迅速應答著,揉揉發酸的腿,快步跟了上去。王益一直走著,王安仁也隻有一直跟著,王益越走越是崎嶇陡峭,王安仁更是一步不甘落下,生怕父親失足落下山巔。終於,王益停了下來。這裏筆峰挺立,曲澗深沉。筆峰挺立透空霄,曲澗深沉通地戶。兩崖花木爭奇,幾處鬆篁鬥翠。左邊龍,熟熟馴馴;右邊虎,平平伏伏。每見鐵牛耕,常有金錢種。幽禽□睆聲,丹鳳朝陽立。石磷磷,波淨淨,放眼望去,又是一幅恬淡桃源圖。“安仁,你可知我為何喚你來此?”王益沒有回頭,看著山崖下麵的百姓,風幽幽的吹著。“孩兒不知。”王安仁答得很恭敬。王益卻忽然笑了,“今天你和不同尋常啊,怎麼變得如此恭敬?”“孩兒犯錯,自然認錯。”“那就是說,先前種種,你還是不認的?”王益問道。王安仁先是拱手一拜,又道:“父親恕罪,孩兒確是不認。不知為何練武有錯,不知為何一曲笑傲江湖有錯,難道讀書人便不能保家衛國、快意恩仇麼?”王益很久沒有說話,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孩子,合該生在魏晉,做一名士,豈不快哉。可惜,這裏是大宋。也怪我早年沒能照料的上你,你母親又死得早,不過今日你雖然有些乖張,但是也頗令為父欣慰。”王益慢慢轉過身子,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為父自知身體已漸漸難以好轉,怕是沒有下一個十年可活了,為父若是再有什麼意外,臨川王家的名頭,便隻能靠你了。你叔父們最多便也隻能這樣了,你的弟弟們,隻有安石天資聰穎,可惜年紀尚欠。日後我臨川王氏若興,必在你王安仁身上!”王安仁一怔,“爹,現在說這些,怕是還早吧,孩兒還有很多未學,年紀也尚未弱冠,剛剛十八而已。”“不早了,爹甚至在想,是不是該給你找個姑娘,隻是想起你在金陵寫的那首詞,還是作罷了,你也該去京城見見場麵了。”王益思緒飄回,想起了幾年前,王安仁剛剛從那個江湖老者身邊帶回金陵的時候,小小年紀,一首詞技驚四座。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裏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殘陽裏,背西風、酒旗斜矗。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念往昔、繁華競逐,歎門外樓頭,悲恨相繼。千古憑高,對此漫嗟榮辱。六朝舊事如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王益看著眼前苦笑不得的王安仁,目中含笑,七兄弟中,安石受他影響最大,鋒芒畢露,談吐不凡,然而在王安仁麵前,還是異常乖巧的形象。王益不再想後輩的事,隻是看著王安仁,道:“你早過了鄉試,今年春闈雖然你沒有準備,但是去看看總是有好處的。這裏有些銀兩,去了京城,你可自去投奔為父同榜進士範仲淹,那個人......為父遠遠不如啊。”王安仁聽到範仲淹三個字,微微一怔,旋即醒悟過來,“爹,孩兒不用服喪麼?”“......為父時日怕是不多了,你還是今早動身吧。”王益一臉悵然,望著山崖下得風,風吹竹葉,木葉蕭蕭。太陽,照常在臨川升起,沒有因為一個本不應該在這時出現在大宋舞台上的人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