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郡馬不在府上。”那家丁此時已經漸漸鎮定下來,因此語言之中,不免就略帶了些氣惱無禮的味道,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武釋之一眼,才翻了翻眼皮,嘲笑道:“這位大人是哪裏的官?難道沒聽說石帥巡察州府之事麼?我家郡馬爺怎麼可能還府中?”
衛尉寺軍法官都是章惇一手栽培,十之八九,都沾上了章惇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又豈能受這等閑氣。武釋之勃然大怒,一抬手,“啪”地一聲,抽了那家丁一個清脆的耳光,厲聲喝斥道:“叫你這狗才饒舌!還不速去通報!”
那家人吃了這個眼前虧,望望了武釋之,見他一臉煞氣,當下再不敢多嘴,一溜煙地跑進門內,將門關了,一路小跑,便往後寢走去。
那家人未到前堂,便見柔嘉興衝衝地走了出來,他連忙在穿廊邊叉手站了讓道。卻見柔嘉徑直走到他跟前,問道:“狄五,是何人在外頭喧嘩?”
狄五素知柔嘉的脾氣,也不敢隱瞞,忙欠身稟道:“是什麼衛尉寺搜捕要犯。”
“衛尉寺搜捕要犯,到我姐姐府上來做甚?”柔嘉皺了眉毛問道。
狄五低著頭回道:“這卻不知,見他們那模樣,倒似要搜府一般。”
“搜府?!”柔嘉的秀眉一揚,幾乎興奮得跳了起來,竟似碰上的竟什麼什麼好玩的事情一般,眉開眼笑的問道:“膽子還真不小哩。”
“是。”
“噫——”這時,柔嘉才突然看見狄五臉上五道清晰的指痕,不由愕然問道:“這是誰打的?你去外麵惹事生非了?小心被郡馬爺責罰,你不知道府上的規矩麼?”
“不敢。”狄五忙低聲說道:“這是被外頭的官兒抽的。”
“啊?!”柔嘉的臉立時就漲紅了,冷笑道:“那是多大的官?是禦史還是宰相,就敢來這裏抽人?不知道打狗欺主麼!”
狄五雖然也自壓了一肚子氣,但是他卻是深知柔嘉是個惹事生非的主兒,怎麼還敢去挑唆她?當下連忙說道:“實是小的一時間得意忘形的錯。”
“你做錯了事,自有郡馬的家法來懲辦你。若是了犯國法,就有朝廷的律條來治你。我姐姐家的人,用得著別人來教訓麼!”柔嘉根本懶得聽他說什麼經過原由,而大覺自己這番話頗占理處,因此隻是氣呼呼地說道:“這是欺人欺上門來了。來人啊!”
她正要叫人一同出去找回場子,不料話音方落,便聽見東邊傳來一陣嘈雜之聲,便見幾個護院拿著刀棍弓箭,綁著一個三十多歲的武官正欲向後院走去。柔嘉心中一動,連忙高聲呼道:“站住。全都給我過來。”
那幫人聽到柔嘉的叫聲,連忙答應了,推著那個武官,便往這邊走來。不待柔嘉發問,便有人稟道:“縣主,在東邊牆下抓住這人。竟是翻牆進來的,正欲先關起來,請郡主示下,是明天送官,還是如何……看這打扮,卻是個官。隻是這般鬼鬼崇崇,卻不知是不是生了什麼歹心。”
那個武官聽到那些護院如此稟報,重重哼了一聲,卻也並不申辯。
柔嘉望了那個武官一眼,又望了狄五一眼,心中立時明白過來。她走到那武官麵前,卻見這人身材極是高大,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個肩膀有多。柔嘉指著那武官,笑吟吟地問道:“衛尉寺要抓的要犯,就是你吧?”
那人正是段子介,他聽到這些人說什麼“縣主”、“郡主”,知道自己竟是到了一家貴人府上,卻不知道就在狄詠府上——因為狄詠家裏,可不曾有什麼“縣主”。因此心中不勉暗暗思量:究竟京兆府哪一家又有郡主,又有縣主?此時見柔嘉如此相問,不由臉色一變,卻不說話。
柔嘉笑道:“你若不說話,便將你交給外麵那般人好了。”
段子介心一沉,忙說道:“我並非什麼要犯,亦不是奸細。你們要送我見官不妨,卻要將我送至安撫使司衙門,若是不成,送至轉運使司亦可,卻萬萬不可送給衛尉寺。”
眾人都聽得一怔,狄五湊到柔嘉身邊,低聲說道:“縣主,這中間有文章。”
柔嘉點點頭,卻向段子介問道:“為何?衛尉寺不是官麼?”
段子介早已不敢輕信任何人,此時若非親自麵見石越或者劉庠,否則在這陝西一路,他是絕不敢和任何人提及自己掌握的秘密。當下隻得含糊說道:“此事關係重大。在下隻敢相信石帥與劉運使。”
柔嘉聽說有大事要交給石越,不免變心中暗喜——至於還可以交給劉庠,她自是對此充耳不聞。不過此時臉上卻要裝出一副為難的模樣,皺眉道:“這卻是難辦,外頭可有衛尉寺要人。你先告訴我,你究竟是何人?”
“縣主此刻不必問我是何人,隻須見到石帥,一切自然清楚。”段子介竟是咬緊牙關,什麼都不肯透露。
那狄五先前不明不白的受了武釋之一巴掌,不免懷恨在心,而此時見到眼前之事,擺明其中必有緣故。這人既然要見石越、劉庠,隻怕還是受了什麼冤曲——而外麵的衛尉寺軍官,卻如此的盛氣淩人,自然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懷著這個念頭,他心裏竟覺得不應該將此人交給武釋之,當下向柔嘉低聲說道:“縣主,小的有一言……請一邊說話。”
柔嘉心中其實也早已料到狄五要說什麼,她此刻隻覺平生所遇之事,再無一樁比眼前更好玩的事情,當下也便裝模作樣的與狄五走到一邊,問道:“有什麼話要這般鬼鬼祟祟?”
狄五低聲道:“回縣主,那廝顯是有難言之隱。隻怕是受了冤屈……若是真交到衛尉寺,日後查出來,豈不壞了郡馬的名聲?不若便先將他藏起來,明日一大早,便送到安撫使司的大牢中先關起來,等石帥回來再處置,豈不穩當得多?依小的看,外麵那衛尉寺的,不象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