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汴京新聞》與《西京評論》對這些行為都有所揭露,朝廷中也有一些諫官與禦史進行攻擊,但是皇帝自從壓製住宗室與朝中的蠢蠢欲動之後,就將大部分注意力轉向了石越在陝西挑起的戰爭以及帝國正在穩步進行的軍製改革;更何況大宋朝廷的大部分官員,根本無法有效的分辨出地方官員上報的工程哪些是必需哪些是多餘,雖然三令五申禁止地方官吏強征勞役,但是一方麵朝廷對地方官員修葺道路、浚清河道所取得的“政績”大加嘉獎,一方麵卻根本沒有實際的手段來調查、處罰強征勞役的官吏,那麼無論是皇帝的詔令還是政事堂的命令,毫無疑問也就並沒有值得期望的必要。
各地的百姓所能盼望的,也不過是希望本地的官員,不要在農忙的季節來多事就好了。
然而在這個炎熱的七月,整個大宋朝廷,包括帝國的尚書省右仆射呂惠卿在內的文武官員,大部分人對各地百姓的這種最低期望卻並無興趣。平夏戰與講宗嶺大捷之後,皇帝要如何封賞有功之臣?朝廷的權力格局在此之後會出現怎樣的改變?第一大功臣高遵裕會不會調入樞密院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石越還會不會繼續留在陝西?
有無數類似的問題,需要得到解答。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邊境的大勝與大敗,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會對朝廷既有的權力格局產生一定的衝擊。
汴京城喜氣洋洋、熱鬧非凡的表麵之下,還掩藏著許許多多的東西。
群玉殿。在炎炎夏日中,這裏卻清涼得有點陰冷。
王賢妃斜躺在一張涼椅上,清秀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憂容。站在她下首的,是成安縣君金蘭,這是王賢妃生產之後,金蘭第一次被允許來看望她。因為按當時的習俗,女性生產之後,一個月內是不能下床的,外人自然也是不便來探望。
“信國公一切可好?”必要的禮節過後,金蘭直接詢問起她最關心的問題。
王賢妃的臉上,露出了帶著母愛的溫柔笑容,柔聲說道:“俟兒很活潑。”但是這種笑容隻是一瞬即逝,轉由擔憂與無奈取代,“皇後已經決定,滿周歲之後,延安郡王與俟兒,由皇後親自撫養。”
“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啊!”金蘭驚喜的說道。
“也許吧。”王賢妃淡淡的說道,語氣中帶著不甘心。自己的兒子交給別的女人撫養,哪怕那個人貴為皇後,也並非一件開心的事情。她自然知道金蘭為什麼高興,雖然向皇後決定親自撫養兩個皇子自有她的考慮,但是無論如何,因為向皇後無子,由她撫養長大的皇子,自然而然對皇位就更有繼承權。雖然皇六子延安郡王趙傭已被封為尚書令,是實際上的儲君,但是如果趙俟能與趙傭一起長大,既便無法身登大寶,但是其身份地位,也會與一般的皇子截然不同。
在金蘭而言,為了日後的前程,再大的風險,也是值得冒的。但對王賢妃而言,這個卻是自己的兒子。做父母的,並不是人人都期盼自己的兒子取得多大的成就,至少王賢妃就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長大就好。一向聰慧的她,又豈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一出生就被多少人所討厭?
“娘娘不必擔憂。”金蘭聽王賢妃的語氣,便已明白她的心思,她心思略轉,便笑著安慰道:“依臣妾之見,信國公由皇後撫養,較之由娘娘撫養,會更加平安。”
“何以見得?”
“向皇後的性格,娘娘亦是知道,並非善妒心狠,工於心計,反倒是與事無爭,為人平和,頗具淑德。”金蘭說到此處,轉目四顧,見周圍並無旁人,方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因此臣妾以為,向皇後至少不會故意對信國公不利。”
王賢妃點了點頭,她的確承認向皇後是好人,但是說向皇後會來主動保護她的兒子,她卻不認為向皇後好到這個地步。此時放眼汴京城中,她能夠說說心事的,也隻有金蘭一人,這時候既然說到她最關心的事情,她便把心中擔心已久的心事說了出來:“但是皇後為何要收養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