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奇怪的是,那馬車隻是微微掀起一角簾子,車上之人,竟然在石越麵前,端坐馬車,不肯下來。衛棠看到這一幕,當真是驚得目瞪口呆,“難道是皇上親臨,又或是宰相閣下來陝?便是昌王在石子明麵前,也不敢如此倨傲無禮!但是若是皇上與宰相微服,石子明亦斷不敢不開中門,不行叩拜之禮!”衛棠隻覺得今日所遇之事,委實過於不可思議,竟幾乎呆住了。
隻見石越口唇不斷的張合,似乎是與馬車中人交談了幾句。然後那個清秀少年便不情不願的走上前幾步,低著頭說了幾句什麼。又隱隱似聽到馬車中有訓斥之聲,那少年終於戀戀不舍的望了石越幾眼,上了馬車。石越又向著馬車說了幾句,那馬車的簾子便放了下來。車夫呦喝一聲,催馬緩緩離開帥司府衙門。
衛棠見到這樣怪異的事情,如何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連忙悄悄繞過一條小巷,跟上了那幾輛馬車。隻覺得那馬車跑得甚慢,似乎是車中之人不耐顛簸一般。衛棠一生並無所長,惟有耐心極好,他怕家人太多,惹人注意,便幹脆將家人攆走,獨身一人,騎馬緩緩跟隨。隻見那馬車繞過幾條街道,最後在一座宅門之前停了下來。衛棠打量這座宅院,原來竟是在安撫使司衙門以西,與帥司幾乎比鄰而居。那幾輛馬車隻停了一下,便見宅院的正門之旁,開了一個小門,馬車也不停留,徑直駛了進去。然後便聽那門“吱”地一聲,緊緊合上。
衛棠這才打馬來到宅院之前,抬頭往門匾望去,隻見上書“郡馬府”三個大字,再看兩旁的風燈,分明寫著鬥大的“狄”字。衛棠頓時恍然大悟,之前一切不明白的事情,此時豁然開朗。但他也隻明白了一瞬,立時又疑惑起來——
那去見石越的,自然是清河郡主的無疑。以她的身份之尊貴,石越自然要親自出迎。她是女子,又有身孕,不下車自然也是情有可原。但是那少年又是何人?他又如何可以與清河郡主共乘一車?
站在郡馬府之外,衛棠心中的疑團,隻覺越結越複雜,越結越不易解釋清楚。
的確,他又哪裏想象得到,大宋朝竟然會有柔嘉這樣膽大妄為的縣主存在?!
53.
平夏城。
宋軍西大營。
種誼四更三刻就起了床。漱洗一畢,出了營帳,在帳前的一塊空地上舞了一陣劍。種家本是世代將族,家傳武藝頗有獨到之處,他自幼習劍,一把劍舞起來,寒芒吞吐,劍氣森森,劍光點點如星。此時正值明月待落未落,晨曦將現未現,月光與劍光相互輝映,他身著白袍裹在劍影之中,宛如一條矯健的白龍,與寶劍為戲。正舞到興時,忽聽到有人大聲讚道:“種帥好劍法!”
種誼劍勢不滯,目光望去,卻見狄詠一身銀袍,手持一杆紅纓槍,英姿卓然,不知何時已至一旁觀劍。種誼不由得興起,叫道:“郡馬,久聞威名,何不讓種某開開眼界?”
“好!”狄詠大叫一聲,挺槍耍了個槍花,便向種誼刺來。
“來得好!”種誼讚了一聲,執劍封住來槍。
二人劍來槍往,一個如龍,一個似虎,竟是在西大營中過起招來。種誼的寶劍自不待言,狄詠的槍法,卻也是浸淫已久,一杆槍使將起來,虎虎生風,神出鬼沒,竟是將自負武藝的種誼殺了個汗流浹背。二人戰了數十回合,種誼已自知難是狄詠敵手,此時暗暗叫苦,自悔不當孟浪相邀。種誼雖非無肚量之輩,然既為一營之統帥,若敗於人手,在軍中實是頗損威名之事,但此時狄詠一杆長槍使來,猶如矯龍出水,虎嘯叢林,自己左支右絀,險象環生,真是欲罷不能。
而狄詠亦覺種誼的武藝,實是自己出汴京以來所遇第一。他自從護送神四營入平夏城,就趕上大戰。爾後高遵裕與種誼都苦於補給被擾之苦,夏元畿對於協助高、種立功,殊無熱情,護送補給,每每不利。高遵裕與種誼協商之後,便決定向石越請求,留下狄詠,借他威名來牽製夏元畿,保護補給線。石越立時順水推舟的答應,狄詠亦是如魚得水,更不推遲。他作戰勇猛,臂力驚人,身上常常攜帶兩枚霹靂投彈,若遇敵軍,便先點燃霹靂投彈,擲入敵人軍中,趁敵人混亂,立時引弓,專門射殺敵軍將校酋長。一旦隨身攜帶六十枝箭射完,便手執長槍身先士卒衝入敵陣中,當真是逢者即傷,當者便死。他至平夏城不久,便殺出好大的威名,西夏軍中見到“狄”字將旗,便已未戰先膽寒,更有人將炸炮之威力,附會至狄詠身上,一時間狄詠更是傳成天神下凡一般。故此但凡他護送的補給車隊,李清派來的騷擾部隊倘若碰上,往往竟會繞道而行,不敢纓其鋒芒。而高遵裕與種誼,由此亦頗多倚重。這樣一來,宋軍東西大營的將領,未免都頗有不服氣者,軍中武將,除極少數老成持重者外,誰又管他的身份地位,總是不斷有人來尋他比試,但無論是比箭還是比槍,每每都被狄詠殺敗。便在日前,狄詠還剛剛將蕃將包順殺了個丟盔棄甲、心服口服,狄詠“平夏軍中第一勇將”的名聲,也因此不徑而走。所以,種誼找狄詠比試,狄詠初時還以為是種誼對他這個稱號不甚服氣,他下起手來,自然也不會容情。畢竟種誼雖然是名義上的統帥,但是狄詠在平夏城宋軍當中,卻是一個客將的身份,狄詠若不想賣種誼麵子,便可以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