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哲夫成城(8)(2 / 3)

不知道走了多久,田烈武遠遠望見一座酒樓下麵,有個說書人在讀報紙,他在汴京養成習慣,便快步走了過去,側耳傾聽,讀的卻是《皇宋新義報》。田烈武聽了一會,卻是索然無味,原來這一期的報紙,不是哪裏開倉救災,就是某處官員覆新,又或是某處表彰了某位節婦……熬了好一會,說書人才開始讀報紙上最吸引普通市民的一部分——評書連載。《新義報》連載的,是一個叫“汴陽居士”的落弟舉子撰寫的《前漢開國功臣評傳》,此時正說到韓信事跡。田烈武最愛聽這些打仗的故事,因此聽得津津有味。

那說書的雖是讀報,卻也是口沫橫飛,“……那淮陰侯如此用兵,端的是國士無雙,隻可惜卻死在長樂宮中婦人之手,正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後世有汴陽居士作《水龍吟》一曲以悼之:陳倉故道夕陽,牧童遙指伏兵處。將軍昔日,牛刀小試,三軍暗渡。鐵馬金戈,平魏破趙,強齊割據。正英雄得意,氣吞萬裏,風流顯、功名著。 鳥盡良弓應棄。悔當初,奇謀難悟。項王垓下,韓侯雲夢,總由自誤。成敗蕭何,未央擒虎,使君何苦?算年年隻有深秋雁飛,赤鬆歸去!”

一首歪詞讀完,田烈武兀自似懂非懂,卻聽身旁有人冷笑道:“這個汴陽居士,好大膽子!”田烈武聞聲望去,卻見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此時正橫眉冷笑。

“這位兄台請了!”一人走了過來,向那個年輕人深施一禮,笑道:“在下所聞,這汴陽居士不過論史而已,不知兄台何出此言?”田烈武認得此人,卻是石越府中的幕僚陳良。他一見認出,急忙抱拳喚道:“陳先生,在下有禮了。”

“原來是田校尉。”陳良認出是他,也忙還了一禮。

那年輕人冷笑道:“好個論史而已!足下可曾聽那《水龍吟》的下半闋?悔當初,奇謀難悟?是何奇謀?蒯通之謀罷了。那汴陽居士將項王垓下被圍與韓信雲夢被擒並論,不是在說項羽死了,就輪到韓信了麼?他說‘總由自誤’,項羽之誤,是不用範增之謀;韓信之誤,那汴陽居士,說的隻怕不是韓信不當造反,而是不當不用蒯通之謀,沒有背漢自立吧?”

陳良一怔,道:“這……”

“這汴陽居士公然讓臣子背主,以臣子不背主為憾事!他的膽子,是不是太大了?《新義報》居然刊登這樣的文章,真是無君無父!”

田烈武哪裏知道一首歪詞裏麵,竟然還會扯出這樣的“大逆不道”?不由目瞪口呆。陳良卻是打了個寒戰,這首《水龍吟》,上半闋自然是詠韓信功業,下半闋卻不過是對韓信寄同情之意,刺他不能學張良保全自己。誰知道居然能被人解成“無君無父”!

陳良也不由搖了搖頭,他不願意與那人交往,又怕田烈武沾惹是非,忙拉起田烈武,匆匆告辭。

二人離開了那人,便找了座酒樓,尋了個幽靜的位置坐了,互敘別後之情。

田烈武因懷著心事,說了幾句,便笑道:“陳先生可知道城西衛家?”

陳良不知道田烈武為何突然提起,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衛家在京兆府,是數得著的人家。我來京兆府之日,凡陝西一路,有名的豪強,都要問個清楚的。田校尉為何突然問起?”

田烈武便將方才所遇之事,向陳良說了一遍。陳良細細聽完,臉色不由緊張起來,皺眉問道:“你說那少年曾說是石帥的弟弟?”

田烈武點點頭,笑道:“我料他亦隻是頑話。”

陳良又問道:“他那鞭子,你可瞧仔細了?果真是鑲金裹銀,還嵌有寶石?”

“正是。怎麼了?”

陳良搖了搖頭,苦笑道:“我隻怕已知道此人是誰!這衛家牽涉到皇太後家、昌王——那個少年的來頭也不小,田兄也不須為他擔心。隻是,石帥卻是斷不敢做她兄長的。兩家真要結仇,隻怕還是勢均力敵。不過……”陳良終是沒敢說出來,他擔心的是石越難以將此事撕擄幹淨。他一聽田烈武的形容,便知道那少年必是柔嘉縣主無疑——隻是柔嘉如何來到陝西他卻想不明白,這姑且按下不提,若柔嘉有事,石越斷難以置身事外,卻是眼下便可肯定的。

田烈武卻不知道這些端詳,隻問道:“那少年究竟是何人?”

陳良歎了口氣,伸出手指搖了搖,說道:“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說完,陳良沉默了一會,又說道:“你好好在軍中掙功勳,這些事情,且不要去沾惹,石帥很稱讚你,常說你必成大器,莫讓他失望。石帥眼下正在準備大舉革除弊政,也沒有精力牽扯到這上麵來。”

“我理會得。”

“仗一時半會是打不完了。”陳良歎了口氣,道:“朝廷的意見並不統一,若前線能不斷取得勝利,那就能得到更多的支持。倘遇到挫折,結果就很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