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的角度,她應該恨我。”
陳牧野別過頭來看著他,忽然晃了晃腦袋。
“你怎麼啦?”他問道。
“沒什麼!眼有點花。媽的!你給我少問問題!”陳牧野又晃了下頭。
“你為什麼要殺人?是為了你媽?”
“媽的,你有完沒完?!”陳牧野惱怒地回頭來瞪他。
其實,他是想借著提問振作精神,他覺得頭暈。明明是晚上,眼前卻一直有片白光,從他上車後就有了,開始隻有一個點,後來卻越變越大。是因為太緊張、太興奮的緣故嗎?這不像好兆頭,但他不敢說。他希望過一會兒,那片白光會漸漸消失。
“跟我說說你的動機好嗎?隨便說點什麼……”他低聲道。
陳牧野雙眼望著前方。片刻之後才說:
“我爸死有餘辜。他殺了我媽,我一氣之下用磚頭砸死了他。我把他埋在那所小學裏了。學校放假,沒人看見我,我是晚上幹的。他死之後,我在他身上發現一張協議,是他們三個人簽的,裏麵提到了一筆錢。知道我看到那協議的時候,想到了誰?”
白光好亮,像個探照燈那樣掛在車窗前麵。要不要跟牧野說?
“誰?”他無力地問道。
“你!我想給你弄到那筆錢做手術。可我後來谘詢過醫生,他說,手術成功的希望不大,所以我想還是帶你去香格裏拉更好,正好我自己也想去。……你真的相信有那個地方嗎?”
“我信!”
“他們會接受來避難的人嗎?我殺了人,他們也會接受我嗎?”陳牧野笑著問,口氣像在自嘲。海晨心裏明白,牧野需要一個確定無疑的回答。
“我想他們會的。以他們的智慧,他們應該知道天下沒有絕對純潔的人。”他答道。
“嗬嗬,那就好。”
一定會的。他又在心裏說了一遍。
好亮的光啊。為什麼這麼亮?他盡量避開前方,別過頭去望著好朋友。這時,他發現陳牧野又在晃頭了,“你怎麼啦?”他問道。
“我頭暈,他媽的,好像出問題了!”
“你是從小學裏逃出來的嗎?”他問道。
“對,他們前後都鎖上了門。”
“你有沒有吃過什麼東西?”
“他們送來過水,但我沒喝。”陳牧野又晃了下腦袋,車子偏離了車道,一輛迎麵而來的卡車搖擺著躲開了它,車後響起一陣嘈雜的喇叭聲。
“等等……隻有我沒喝……食堂,食堂裏有股怪味,我本來以為可能是熏蚊子的什麼東西,媽的……”陳牧野像是想到了什麼,又一輛車從他們旁邊擦過,“那裏一定一開始就被下了毒,可能,可能喝了水才能解毒。他們知道,知道我是不會喝的。他們知道我防,防備他們……”陳牧野的額頭流下汗來了。
“牧野,停車。”他道。
“你說什麼?”
“停車。”
“不能停。”
“他們一定報警了,雖然我們上車的時候警察還沒來,但過後一定會在各個路口堵截我們……”
“可是後麵沒人追我們,我們怎麼也得碰碰運氣!”陳牧野又晃了下頭,一輛小汽車呼嘯著從他們旁邊開過,汽車司機探出頭來罵了他們一句。
“不,你停車,快走,我……我可能去不了香格裏拉了……”
“你怎麼啦?”陳牧野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不舒服,我去不了那裏了……”他看不清陳牧野的臉,看不清前方,隻看見一片白光。他知道救命藥在褲兜裏,可是他沒力氣去拿。
“海晨,雷海晨!”陳牧野嚷道。
“你帶上錢,中國很大很大,你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他想,我去不了了,但我至少在路上。
“喂!海晨!雷海晨!”他聽到陳牧野在叫他,還感覺有隻手伸過來推了他一把,然後那隻手又緊緊摟住了他的肩,“海晨!海晨!你不會死的!你能去香格裏拉,你一定能去,記得嗎?你說過,那裏沒人生病,每個人都很健康快樂和幸福!你堅持一會兒!求你了!堅持一會兒!媽的!想想你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憑什麼跟我一起上路,你就不行了?我好不容易才拿到了錢!海晨,你這個混蛋!你他媽的給我醒醒!”陳牧野在他耳邊嘶吼,但他覺得牧野的聲音真遠。
“牧野……”他又聽見自己說出兩個字來。
忽然,車猛然停了下來。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想不想透透氣?”陳牧野在問他,車門好像被打開了,一陣風吹動他的褲腿。好累,他真想睡一覺,但是陳牧野又在推他。
“你的藥在哪裏?在哪裏?!”一隻手在他身上翻動起來。
他機械地指指自己的褲兜,陳牧野的手飛快地伸了進去,但藥瓶被拿出來的時候,陳牧野忽然發出一聲低呼,他還聽到藥瓶掉在地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