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講肉麻的話,好幾次想要提筆回,我也想你,可是始終沒有寫出來。
我想等她來到川州美院,我可以和她正式在一起,那時候想說什麼都可以慢慢地說給她聽。
我發現我自己的心正在被她一點一點溫暖,再也離不開她了。
她藝考前去江州培訓,半夜給我打電話,哭得那麼悲傷。
我連夜翹課坐車去江州找她。
那天我剛做完手術,醫生讓我要多休息,我的植皮手術每隔幾個月就要重複做一次,每次做都讓我覺得痛不欲生,可是我一想到她在哭泣,我心裏就像被針紮了一樣。
還好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很健康。
她撲在我的懷裏,把我抱得牢牢的,仿佛是我身上掉下的一根骨,隻要在我懷中,我的人生一下子就完整了。
我背著她在江大的校園裏走著,那夜的星星很璀璨,她趴在我的身上,我暗暗地想,如果這輩子就這樣一直到老,該多好啊。
她高考的那天,我想回來給她一個驚喜的,我沒想到宋星和會約我,我沒想到他會來罵我,我當時想起爸爸的死,氣血上湧,就想給宋星和一個巨大的打擊,我說出了口無遮攔的混賬話,卻全部被鄭歡聽到了。
我想和她解釋,可是所有的解釋在一個憤怒的人麵前顯得那麼蒼白,直到她爸爸去世的消息傳來,我趕到醫院,隻看到她絕望地從太平間裏走出來。
我從來沒見過她那個樣子,好像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一樣,我太明白失去至親的感受,何況她的爸爸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那時候我多希望她可以罵我打我可以衝我發泄,可是她都沒有這麼做,她隻是冷靜地和我說:“裴子宇,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認識你。”
她的心裏懷著多大的絕望才能說出這麼決絕的話?那一天我想,我和她的緣分,在這一刻應該已經盡了。
我再也看不到她眼中對我一點的眷戀。
我想她一定非常恨我,如果不是因為我,她爸爸不會出那場事故,她這輩子恐怕也是不會原諒我了。
懦弱膽小的我,連聲對不起都沒有和她說,就匆匆與她道了別。
離開她的兩年,我以為我會很快從這段無始無終的感情裏走出來,我告訴自己,鄭歡不過是我生命中一個無意闖入的過客,我會忘了她,開始我全新的生活。
我在繪畫上拚命練習,在設計上苦心鑽研,我甚至忽略劉姿函對我的不離不棄,隻是埋頭於我的學業,我拿了很多大獎,去了很多國家,很多地方。我站在燈光耀眼的領獎台上,我賺了很多很多不屬於我這個年齡該有的金錢。
隻是我依然沒有獲得我想要的幸福。
我身上的疤痕在離開鄭歡之後就再也沒有接受過手術,我想讓疼痛留在這一刻,我把為她求來的紅繩平安手鏈和她寫給我的信放在一個木盒裏,想她的時候我就會把那些信拿出來一遍一遍地讀,到了後來幾乎每一封我都會背了。
我常常在畫室裏,在房間裏,在夢裏聽到她的聲音,我看見她跟在我的身後,我看見她在衝我笑,我看見她朝我跑來,跟在我的身後氣喘籲籲地喊我:“裴子宇,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等我醒來的時候,麵對的隻有空蕩蕩的房間,和孤零零的自己。
她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無論我說什麼,無論我多讓人討厭她都不嫌棄。
我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滿身疤痕的身體,那麼醜陋不堪,就像我的內心,可是那個不嫌棄我的姑娘,卻再也不會緊緊地抱著我說:“裴子宇,你一定要等我去找你啊。”
她不會再來找我了。她恨透了我。
我發現時間沒有讓我忘了她,而是讓我越來越明白我自己有多在乎她。
我想這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在我失去的時候讓我明白我的情感,它在用我失去她的痛無時無刻地折磨著我。
我像個可憐的小賊,偷偷開始了解她的一切,我去看宋星和的微博,看到宋星和把他們兩人的親昵照片掛在微博上,下麵留言非常多,很多人祝福他們。
我關了網頁,幾天幾天持續失眠,然後我回到景安的圖書館,坐在小閣樓裏。
閣樓裏全是我和她的回憶,她給我買的帆船,她畫的畫,她養的植物枯萎了還留下的空瓶子,她就像我的影子,一直在我的腦中徘徊,讓我怎樣都忘不掉。
忘掉一個人太難了,難到就像忘不掉爸爸的去世一樣。
還是王阿姨鼓勵我回去找她的。
那時候我本科快要畢業,很多名校招我,我不知道要去哪裏,我不想離開中國,不想離她太遠。
有一天我坐在圖書館看鄭歡以前給我寫的信,王阿姨走到我的身邊,對我說,我知道你一直牽掛鄭歡,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去把她追回來,不要讓自己後悔一輩子。
王阿姨走後,我隨便打開了一封信,那是鄭歡寫給我的第一百封信,她寫:“裴子宇,等我和你讀了同一所大學,我們每天就一起去食堂吃飯,下課了你來接我,周末一起去公園玩兒,我要一個很漂亮的風車,你坐在船上,我給你畫畫,我們騎雙人自行車,你說好不好?如果以後你惹我生氣,你就多哄哄我,我肯定就舍不得生你氣了。”
以前她寫這些憧憬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隻覺得她想象力太豐富,可是那一天我看著那些字漸漸地發黃,心裏卻十分難受,她就像這些字一樣,無論我怎樣珍惜保存,都會一點點地變黃、變淡,有一天再也不見了,可是我不要這樣,我想看到活生生的她,我渴望聽到她的聲音。
所以從來都高高在上的我,做出了人生中最卑微的決定,我要回去找她。
我要和她道歉,我要告訴她我對她的思念,我要像她追我那樣去追她,哪怕她還是不接受我,我都要去試一試。
我放棄了許多名校的邀請,申請了江大的研究生,校方對我的到來幾乎是受寵若驚的,在我到來的第一天就辦了一場講座。
我從來不喜歡講座,可是我希望她能看到,我甚至渴望她會來。
像當初那樣在遠處看著我。
我真的來了,可是她卻隻在門口站了一分鍾就走了,我丟下階梯教室的人跑過去找她,她已經在食堂裏吃著飯。
她安靜地坐在角落裏,身穿一身淺白衣裙,微微低著頭,頭發長長地披在腦後,眼中沒有了往昔的炙熱,卻透著恬淡的美好。
我的腦子像是被人控製了一樣,什麼驕傲什麼矜持全都拋開了,我走到她的麵前,她冷漠地對我說話,甚至看都懶得看我一眼,我的心突然很挫敗。
從那天開始,心裏的一團火驅使著我天天去找她,她對我始終冷淡,她不相信我是真心來找她,不要說她不信,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劉姿函說我瘋了,她天天都在勸我,可是我聽不進去她的勸,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讓她回到我的身邊。
我就像是個第一次陷入愛情的傻瓜,等著她,跟著她,忍受著她,我才知道,原來等一個人看自己一眼是那麼辛苦,原來等一個人給自己一個笑臉是那麼不容易,我做著和她當初相同的蠢事,才明白她當初的堅守是多麼不容易。
要有多愛一個人,才願意為她低下身來卑微到土裏,要有多在乎一個人,才願意放棄自己的驕傲失去自我,要有多害怕失去一個人,才會一次一次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隻為讓她多留戀自己一點。
她以前為我做過的,我現在全部為她做了一遍,我才恍然大悟她當初付給我的真心有多重要,有多可貴,而我卻因為年少的自卑和驕傲而錯失了。
我為她做了很多努力,她都不為所動,我看得出她迫切地想要離開我,我看得出她對我已經徹底死心了。
從我掉到水裏大病了一個禮拜她都沒有來看我,我就明白了。
我每天躺在床上都希望她能來看我一眼,可是她連個影子都沒出現。
去錦瑤古鎮,隻是想為我們的初相識,做最後的圓滿的道別。
藍希集團對我的邀請,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一定要讓鄭歡同去,這件事和她們係主任商量好的,所以她最初並不知情,在車上遇到的時候,她才明白,可是那時候她已經沒有選擇了。
我看著她氣鼓鼓的臉覺得自己挺卑鄙的,為了達到目的,居然用了手段,可是看到她,我心裏還是很高興。
在古鎮,我隻想好好和她度過最後的這三個月,我對她再也沒有什麼非分之想,隻想好好地陪著她。
我很感激在古鎮發生的一切,感謝那些挫折和陷害,可以讓我為她做那麼多事,可以讓我們的心靠得近了些。
當我發現王雪是陷害她的凶手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找王雪質問,她哭著求我不要揭發她,說她爸爸得了絕症,家裏非常困難,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鄭歡會誤會我和王雪有私情,我看到她譏諷我的樣子,那麼篤定,我心裏真的很失望。被自己最喜歡的人誤會,那種感覺真的特別不好受。
我以為我們的感情已經越來越近了,沒想到其實根本不堪一擊。
那天我突然明白了,她父親的死和我曾經的傷害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留在她心中,無論我怎麼彌補都彌補不了,它會隨時隨地地橫在我們的中間晃動,給我們兩個人疼痛的一刀。
如果我們的感情是這樣脆弱,那即使未來我們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
當夜離開古鎮並不是我所想,正巧爺爺病重,我很擔憂才提前離開。
回到學校之後,本來想找個時間和鄭歡好好談談,可是誰知道,她卻拉著宋星和的手和我說,她已經想好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