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1998年 子承父業,回國挑起舊工廠重擔(2)(1 / 3)

好在爸爸倒是很快被推出來了,眼睛也能半睜,不同的是手上掛了吊針。柳鈞很擔心爸爸的狀況,堅持要陪在醫院,與傅阿姨兩個在黑暗的病房裏一起默默守了一夜。一夜有驚無險,柳石堂睡得很好,還扯起鼾聲,直到第二天清早姑父過來換班時候還沒醒,一張臉白裏透紅。見此,柳鈞才敢放心離開。

讓柳鈞沒想到的是,走到一樓,竟會看到裹著羽絨服站在門廳的錢宏明。沒等柳鈞昏頭昏腦地想清楚是怎麼回事,錢宏明搶先道:“昨晚跟護士了解了一下,知道你會守夜,早晨可能熬不住會回家休息。去我家吧,你家冷鍋冷灶的,連吃飯都沒人照應。”

柳鈞不知錢宏明在樓下等了多久,心裏非常溫暖。多年前的慣例自然而然地回到身上,跟以前一樣,兩手抓住錢宏明的肩膀大力地晃。錢宏明笑了,也是小時候那種開懷的笑,為自己能幫到柳鈞,為昔日重來。但柳鈞走到車邊,忽然道:“宏明,能不能帶我去我爸工廠看看,聽說情況很不好。”

“先睡一覺再去,你這會兒不在狀態。”

“我得去看一下才能安心,我爸心病還需心藥醫。不怕,我經常熬夜。”

錢宏明點頭上路。中途特意拐進一條小路,細心地替柳鈞買來一包生煎包子。穿出小路,沒想到前麵道路自行車川流不息,一致如流體般彙入一座大門,場麵端的壯觀。柳鈞看清,那兒是從小仰視的市一機。

“不是說國內國營企業日子不好過嗎?看樣子市一機還挺健壯。”

“市一機早已不是國營,你離開後,市一機足足換手三次。先是省裏來的一個高幹子弟買去和日本合資,經營不下去後,轉手給在本市挺有勢力的女華僑,再是剛去年底,兩家私營企業合資全盤吃下市一機。這兩家私企據說是看中市一機在市區的地盤……”

“啊,國外也有少許報道,預測中國推行按揭後,可能催熱房地產市場。這兩家私企真有眼光,也真有實力。”

錢宏明搖頭,“房地產市場能不能熱,不知道。那兩家私企是不是真有眼光,也要看他們能不能笑到最後。我最佩服的是那女華僑,才不到一年時間,據說用國外借貸的錢通過跨國操作,這麼一買一賣,轉手就是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賺到的錢。在國外,是不是金融才是最佳掙快錢的行當?”

“亞當·斯密說,金融不創造價值,不會增進社會財富。”

錢宏明隻是一笑,不予爭辯。這也是慣例。他從小用功讀書,心無旁騖,不像柳鈞涉獵廣泛,談吐旁征博引。柳鈞從小到大稀奇古怪主意不斷,錢宏明則是任其千變萬化,我自巋然不動。雖然經常跟著柳鈞跑,可大主意都是自己捏著。他想到,大家在買賣中誰都沒有重視市一機那些新添的日本機床,可見財富的著眼點應在機床設備上。“到了,你還認得出這兒嗎?”

柳鈞大驚,這是他無數次進進出出的前進農機廠,不僅是廠子的門麵變了,新大門用紅色花崗石貼得喜氣洋洋,廠名變為前進機具廠,而沿街圍牆變為兩層樓的店麵房,連外麵的路也變了,不再是坑坑窪窪的石子路,而是平整寬闊的水泥雙車道,路邊種著整齊的行道樹。他呆了半天,才道:“隻有那條水泥電線柱子沒變。”

但等柳鈞走進大門,看見一長溜的車間,才算鬆一口氣,還好,裏麵依舊如故,連堆放邊絲的水泥圍子也還在原地,依然是圍子前麵一潭陽光下泛著七彩的油汙泥水。仿佛那排店麵房將時間的腳步阻隔在外麵,因此裏麵的時間被神奇地凝固。而讓柳鈞驚訝的是,車間大門緊閉,裏麵沒有記憶中熱火朝天的樣子。

依然認識柳鈞的門衛打開的是四米高四米寬、鏽跡斑斑的金工車間大門上的小鐵門。伴隨著小鐵門嘎嘎轉動聲的是車間裏被驚起的一群麻雀,嘰嘰喳喳的如沒頭蒼蠅般地往外遁逃,但即使有這麼多的聲音,空闊的車間裏還是寂靜得可怕。當小鐵門歎出最後一聲“嘎”,柳鈞無端地覺得外麵冬日冷漠的陽光竟是那麼溫暖,然而如此溫暖的陽光卻穿不透肮髒得如毛玻璃般的玻璃窗,陰寒充溢在昏暗的大車間裏,向著柳鈞卷裹而來。這寒意,自全身毛細血管侵入,直擊心底,令柳鈞不自禁地伸手捫住胸口打了個寒顫。

車間還是柳鈞熟悉的布局。所不同的是地上的汙垢仿佛又厚了點兒。柳鈞順手操起工具箱上麵散亂放置的螺絲刀和榔頭,用力一次一次的鑿下,鑿下一次,推出結結實實的一塊汙泥。直至鑿到三厘米深度,螺絲刀頭才終於觸到堅硬的水泥。

“你找什麼?”錢宏明開了個玩笑,“尋找失去的記憶?”

“不,尋找偌大工廠大白天停工的原因——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在我們的製造車間,地麵是光亮的油漆。”

“產品不一樣,豈能一概而論。你我大學時候經曆的校辦廠一樣好不到哪兒去。”

柳鈞一絲不苟地指出:“以前我可能也會這麼以為,但現在我知道這是設備問題,你看,雖然這台牛頭刨床保養得挺不錯,可你依然可以看出它漏油嚴重,這樣的刨床,其加工精度存疑。其他還有管理問題,管頭不管腳。兩個問題結合起來,工廠的出品必然馬馬虎虎。”

“你不能對生產螺絲的廠家與生產航天器的廠家提同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