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用盡平生的力氣齊聲嘶叫著,把它們隻有一夏的生命叫得轟轟烈烈.
知了聲把午後的皇宮籠罩得沉悶而壓抑。含香正在房裏描花樣,一抬頭見紅袖走進來,忙笑著起身讓座。
紅袖湊過來,盯著含香筆端一個“喜鵲報春”圖,搖搖頭道:“少了點什麼。”
含香不解地看看她。
“少個巢。”
含香偏著頭想了想,點頭笑道:“這倒是,有個巢就圓滿了,可誰會畫呢?”
“我來試試!”紅袖接過描紅筆,凝思一會兒,奮筆塗描,一個喜鵲巢躍然紙上。
“姐姐真是一雙妙手,錦上添花。以後我再描花樣,都請姐姐來收筆。姐姐繡工也一定了得?”
“我對女紅一竅不通,從小是跟爺爺長大的。”
含香怔了怔道:“不會做是福氣,免得受累。”
紅袖拿起含香剛繡好的一幅“春竹圖”道:“這麼快就繡好了?你這雙手真是又快又靈巧.”
“這不算什麼,禦衣司繡房的汀蘭姑娘繡得才叫好呢?姐姐可見過她的活計?”
“可是正在繡觀音袍的汀蘭?”
“嗯,別人繡的東西是死的,她繡的東西是活的。聽說她就是因為繡工好,名聲傳到宮裏,才被選進宮的。”
這可真是山木自寇,泉源自盜;可見福禍相倚,世事莫測,誰能爭得過冥冥中那雙大手?
閑坐了一會兒,紅袖辭了含香,信步向聽雨亭走去。
荷花開得熱鬧,蜂蝶在花間起落。紅袖出神地望著湖麵上的紛紛擾擾,忽聽有人叫她:
“紅袖!大熱天的,怎麼在這兒?”聽那急促的腳步聲就知是趙光美。
“大熱天的,在哪兒還不是一樣?”
“我正要帶太監去仁壽宮捉知了,免得它們吵著母後,你要不要去?”
“四王爺是隻想捉仁壽宮的知了,還是整個皇宮的?”
“當然是仁壽宮的,整個皇宮的知了捉完了,恐怕夏天也過去了。”
“那還不是徒勞?仁壽宮的知了沒了,別處的知了自會來搶占地盤,那麼塊風水寶地怎會閑著?”
趙光美想了想道:“這倒也是,可今年的知了實在太吵了。”
“太後心靜,知了吵不到她。”
趙光美一愣,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那就罷了。”
紅袖鬆了一口氣,為那些短得不能再短的生命。
“怕是要下雨了!”趙光美看著天邊氣勢洶洶的烏雲道。
紅袖抬眼望望,“嗯”了一聲。
話音未落,雨點篩豆子般打落下來,湖麵沸騰了,冒起一個接一個的水泡。
紅袖呆呆地看著那些無處躲藏的荷花,被雨點打得東歪一下,西歪一下,心裏歎了口氣。
“可惜了這些花。”趙光美道。
“在盛放的時候飄零,也未嚐不是一種圓滿。”
“紅袖,你天真起來象個孩子,深沉起來,像—--”趙光美費好大氣力才想出一個適當的詞“象三哥一樣。”
紅袖想起趙光義那張冷冰冰的臉,探頭在湖麵上照了照,道:“再說我象他,那我可要跳下去了。”
趙光美大笑道:“你這話可敢在三哥麵前說?”
“事無不可對人言。”
“他來了!”光美指著雨裏一個打著傘的身影道。
那傘正漸漸走近。
“三哥,紅袖有話跟你說!”趙光美促狹地一笑。
紅袖在心裏邊咬牙切齒地罵趙光美,邊想著怎樣還擊。
遇上趙光義的目光,心裏一緊,倒讓她靈機一動,“四王爺剛剛在誇三王爺呢。”
趙光義目光轉向趙光美。
“是,我們誇三哥冷靜,沉著,愛讀書,字也寫得好,還有什麼來著,紅袖?”
紅袖正暗笑,沒想到球又被踢回來,“還有--還有--不亂說話,不落井下石。”紅袖瞪了一眼趙光美,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趙光義早看明白了,對趙光美道:“皇兄說要考你的功課,你可準備好了?”說完拿起傘走了。
趙光美的臉僵住了。
紅袖有些幸災樂禍,又搖搖頭笑道:“你難道看不出三王爺是在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