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刀麼?”沈微行喘息著,抬頭問丹巴。
丹巴靴筒裏有刀。
每個犛牛坪的漢子靴筒裏都有刀。
他拔出來遞給沈微行。
“我先前埋在雪裏,聽到你們對話……你……竟是沈微行。”
沈微行苦笑,“你們世代居住在雪山之中,居然亦聽說過我?”
“你是兩國皇後,誰沒聽過……但你的腿……”
“你有沒有膽子,”沈微行狠狠咬住牙,“砍斷我的腿?”
丹巴嚇得瞪大眼睛。
“從膝蓋就可以。”沈微行伸手抓住那刀,卻抓不穩。“幫我。否則……就來不及了。”
“你……中毒了?”
丹巴雖然聽到對話,卻並未目睹那場戰鬥,自然無法理解髓蟲這種本非人間的妖邪生物。
“算是吧。快。”
“可是……”
“砍。”
丹巴舉起刀。
他殺過野獸,大概知曉從哪裏砍下去最容易。
獵刀砍下去——但丹巴下手的力卻不夠。
刀身卡在筋骨之間。
沈微行悶哼了一聲。
以她一生之中所遭受過的全部痛苦,一起來想象那種骨髓之中有蟲在脹大的感覺,亦是不能。
理智稍欠之人,必定求死,斷絕這種奇異而可怕的感受。
丹巴似也感覺到了她的痛苦,虎吼了一聲,抬腳踩在獵刀之上。
再一用力,沈微行的左腿,便將齊膝而斷。
“住手。”
一聲極美的女音在雪地中傳來。
丹巴望過去。
沈微行偶然會穿得比犛牛坪的人少。
但他這輩子也沒見過在雪山裏穿紗的女子。
不但穿著紗,還是衣不蔽體,露出大片肩背胸脯的輕紗。輕紗下麵,一雙赤裸的玉足,行走起來,腳踝上的翡翠金鈴就叮咚作響。
丹巴下意識地就跪下來磕頭。
“拜見仙子……”眼前的女子形象,與傳說中的仙子,實在太過符合。
“我不是什麼仙子。”
那女子走到了沈微行麵前,一張姣美不可方物的雪白麵孔上,竟是有些妒忌的神氣。“我叫娓如,乃是東君侍妾。沈微行,東君法旨,你體內或許留有髓蟲。此處乃是克製它的仙丹,你即刻服下,髓蟲便會安靜沉眠了。”
一個小小的玲瓏玉瓶被扔在沈微行的麵前。
沈微行伸手拾起玉瓶。
她忍住即刻服食下去減緩痛楚的欲望,隻是恭敬垂首,“多謝上仙。”
娓如咦了一聲,“你根基那麼好,肯定痛得要死。怎麼還不快吃?”
“弟子是想要知道……要如何根除此物?”
“根除?”娓如冷笑了笑,“仙界誰人體內無有髓蟲?定時服藥便是了。”
“這髓蟲……究竟何物?”
“仙界三蟲,髓蟲食髓,欲蟲食精,屍蟲食腦;三教教主手中,都各有一種克製它們的藥物。沈微行,你再不服藥,髓蟲長過盈尺,這瓶藥對你就無效了的。”
“……多謝仙妃指點。”
輕紗女子看住沈微行服下玉瓶中的丹丸,才點頭一笑,轉身如輕雲一般飛天而去。
丹巴看得目瞪口呆,好片刻才過來扶住沈微行,“你……沒事了?”
沈微行十分疲倦地示意了下她膝上之刀。
丹巴的急救之術今次有用——他按住沈微行上下血口,輕輕將獵刀退了出來。再撕衣襟之布,替沈微行將膝骨和腳踝的傷口都層層包裹起來。
“現在……怎麼辦?”
“申麟殺人,首惡卻是紹王。”沈微行靠在枯樹上閉目休息,“我不能走路。你找匹犛牛來,先去我的小屋。”
丹巴爽快地應聲而去。
沈微行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先前娓如消失之方向。
——她可以飛。
她可以在人間飛翔。
任何奇門步法、輕功能力,俱都是借力滑翔。但真要長時間如鳥般飛行,唯有仙界之人,可以做到。
沈微行在心中快速假設:若是自己完好無傷,有沒有可能殺死,或是生擒那個女子?
想了數種辦法,隻覺無解。
至於籙東真,就更……她輕輕歎息了一聲。
仙丹入體的一瞬間,沈微行便去感知它在體內的運作。
是她完全不了解的物種。
但原理卻不難發現——那不是什麼克製髓蟲的藥物。
那是髓蟲的食物。
髓蟲在她體內,隻是因為饜足而睡。
一旦食糧耗盡醒來,它必定會再度瘋長,直到鑽遍她的每一滴骨髓。
目前尚不知曉若是任憑髓蟲貫通全身究竟會如何——觀申麟之狀,聽娓如之言,或者,全數貫通之後,髓蟲反而可令宿主有不老不死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