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天意靜美(2 / 2)

……不。

不對。

髓蟲並無靈藥或是仙丹。

它是活物。

靠一個活物在體內生長而不老不死,這算什麼神仙生涯?

這不過是將自己變成了一盤菜,一盤肉而已。

沈微行想得自己一額冷汗。

髓蟲。欲蟲。腦蟲。

不,不,不。

神仙之道,本該是無欲無求,大平靜,大歡喜,大道德,大慈悲。

而非如此恐怖而痛苦的控製與被控製的世界。

仙界誰人體內無髓蟲?——這不是她心心念念所想修行的彼岸。

絕不是。

“犛牛來了。”

沈微行扶著樹站起來。

她腿腳兩處深可見骨的傷口,又在朔風之中;身體下意識地就用玄學根基來止血禦寒——

等一等。

根基一動,那髓中之蟲忽然一醒,似是有些害怕似地往回縮了縮。

娓如並未提及人間玄功與髓蟲之間的克製或是關聯——但沈微行決定自己找出答案。

丹巴將她扶上犛牛,然後自己翻身上馬。

犛牛識途,跟著牧馬而去。沈微行騎在上麵沉默不語,隻是全神貫注在嚐試——

在仙丹消耗殆盡之前,髓蟲並不會延伸。

但當根基逼近它三寸之內,它就會有如同害怕一般地退縮反應。

沈微行試著將全部根基迫入自己骨髓,逼向髓蟲位置。

髓蟲忽然變得極為安靜。

好似從活物變為了死物。

“我為烈火,以炭為糧——”沈微行輕捏口訣,將自己根基特性向火係轉化。

星辰之力源源不斷湧入。

沈微行心中一喜——不知是否錯覺,那髓蟲的長度,短了一絲。

若髓蟲可以延展,便也可以縮短。

若可以縮短,便可迫使它移動方位,自骨中而出。

如此,無需斷折肢體,亦可祛除此物。

就如同百獸都懼怕火焰一般,這仙界的惡心蟲類,實際上,也會忌憚修為之洪火?

……但,沈微行掐指計算,以先前之衝擊強度方能換來如此細微的縮短的話,自己腳踝至於小腿的那截髓蟲,要全數煉化,或需……百日之久?

一陣強風吹來。

沈微行瑟縮了下。

玄功集中在腳踝處,已無暇顧及禦寒。

“好冷。”

她喃喃道。

根基不被強壓,瞬息散到全身經絡之中,各司其職。

但隨著壓力一空,腿中髓蟲那消失的一分,竟又長回原位。

若如此說,那便是要連續閉關百日,才能除去那條惡心的蟲子——

平日倒是可以毫不猶豫的這樣做。但如今紹氏姐妹的安危卻需要她親身處理。

沈微行眉頭深蹙。

“有血!雪上有血!”前頭的丹巴大叫。

沈微行再無暇理會髓蟲之事,飛身搶去——雪地上星星點點的鮮血,十分刺目。

她俯身沾了一滴,閉目感應。

“是嘉蔭……”

距小屋不過半裏,沈微行閃身即至——小屋中果如其料,空空如也,並無人影。

再轉身,丹巴已被擋在沈微行的禁陣之外。

還差半裏。

就半裏。便可逃過追捕。

如今卻血灑冰原。

沈微行咬牙。紹氏姊妹是蜀王親生,按先前血跡看來,隻是受傷,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

是要先顧自己體內髓蟲,還是即刻下山救援?

犛牛坪的四十餘戶,一百多口人,血債非償不可。

紹王既能雇到申麟這樣可怕的敵手,那麼再有其餘援軍,也不在意料之外。

所要麵對的敵人,亦不如原本想象的那般不足一提。甚至於,遠在洛陽查訪的李桐與夏扶桑,亦有遭遇危險的可能。

丹巴用熱切而渴盼的眼神看住她。

沈微行三個字已成天下傳說——素手可敵七殺大軍,一己可擋幽冥滅世之禍。

沈微行苦笑了下,看看自己、如今這副鬼樣子。一身傷痕累累,前保不住犛牛坪上下老小,後護不了紹氏郡主姊妹,還要靠一個平凡的獵手丹巴來照顧療傷——沈微行,她自問,四年靜修歲月,你竟將自己懈怠成了一個廢物麼?

還是說,太過貪圖這個塵世間的靜與美,卻終究忘記了,紛爭與痛苦才是會伴著這個紅塵,一起永生永世存在下去的天意的真相?

“我們下山。”沈微行看住丹巴。

“去哪裏?”他忠誠而勇敢。

“成都府。”

“去做什麼?”

“……告狀。”